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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已经被钢筋水泥丛林包围――阿索拉毅《诡异的虎词》读后感之五

作者:陈阿依文章来源:彝族人网 彝诗馆
发布时间:2015-10-14


 
我依稀记得自己在没有道路和任何交通工具的丛山峻岭里独自跋涉了很久。一只鹰在头顶和我形影不离,独自背着天空在飞。它可是在测量天地厚度?我难道是想度量海角天涯?我的阿普和他阿普的阿普走着走着走进了森林,在直捣天际的火焰上消失了。我在瘦骨嶙峋得像欧洲中世纪女巫的母亲手里颤巍巍的火把照耀下、咒鬼的念念叨叨里、浑浊眼睛的注视中,在黄金时代急速走出了那伸手可以掏鸟蛋,趴在地上数羊粪,没事和猪赛跑,躲进山洞数先祖白骨的自由山庄。

 

 我走到了烟囱烦闷地吐着狂躁浓雾,污水从排水管里像酒鬼呕吐——稀里哗啦井喷一样而出的“天堂”。而今,从我胯下藤椅的后背孔里望出去,世界成了一片片的鱼鳞状,仿如一个个未知的神仙童话。我割了天菩萨剃度为僧,闭嘴不说滋莫格尼,开口只念阿弥陀佛,也从此脱了披毡,丢了飞翔的翅膀。如今,我像欠着远古和现实人情债的鬼魂,猥琐地躲在几十平米的匣子里,在天花板和楼层之间鬼混附体如苏尼般地上串下跳。
 

龙卷风已经不再吹奏山间森林呼啸的口弦慰藉我心空原始的情愫,它卷起这被称为城池的、遍地沾满唾沫和擦抹屁股眼的纸屑,扇了我一个又一个带着沙门氏菌和大肠杆菌的耳巴子,让我毫无抗体地发烧、腹泻,失神的眼睛空洞得像村头那口枯井。我终于明白自己走进了文化的死胡同,走进了历史狭隘的关口。我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迷失,这是一个民族集体的迷失。可是,错在谁?谁不是臆想着在雪源尽头舀了一瓢雪水漂白了自己而沾沾自喜?
 

我在供奉着祖的灵牌前摆上丰盛的贡品虔诚祈祷:“宽恕仇人!宽恕罪恶!宽恕不恭不敬吧!”神灵,别让我在这忧虑千年的瓷碗里淹死,我不想成为被一束强烈激光射瞎了眼睛跳墙的狗,虽然我知道你能准确预测猫头鹰的头颅将在何方火葬。可谁能宽恕金乌金列剪掉神马的翅膀?谁能宽恕赶着一万只祖先留下的牲畜向一条罪恶的道路上奔驰的贼?谁能宽恕背负一万座山峰向一个养育仇恨的湖泊狂飚的魔?
 

我的身体已经被钢筋水泥丛林包围,可故乡的远山分明一次次落在我的眼睛里,光秃秃的。唯有那些1700年前就用生漆、锅烟灰、石黄、朱砂绘制的图案,于屋檐下、斑驳中疏离着我古老的忧伤。野兽成群出没的茂密森林,麂子、野猪、狗熊和人的生态相处,是不是永远离开了人间?咒经、踩铧口、喷火是不是被抗生素扼杀了?训导人格的箴言,是不是失足在精于世故的心灵鸡中溺水了?毕摩的经书和《玛木特依》曾用古老的训戒看护着世世代代黑虎的族人,而黑族对祖灵和万物图腾的毕生侍奉,煨桑了虎多少后代的安宁幸福,纯净着多少鹰族的生活态度。
 

世间的淳朴,一直在人烟稀少的群山沟壑里,在有信仰的民族那里存档。彝族人的克哲、尔比尔吉、神话故事、古调在山腰零星土板屋的三锅庄塘边热而不闹着,在那些把身体和灵魂交给了最基本的衣食温饱和最简单的宗教思想者里传承。古朴的意识、永恒的情怀正在被功利着、被混乱着,羊皮上的信仰越来越在物质生活的引诱中慢慢缺席,并得到了时间金銮玉驾稳坐着的那位的允许。
 碎梦中写下的诗文啊,谁来解读?如果我的虔诚得不到圣洁光辉的沐浴,只能做一只笼中鸣叫的金丝雀,那么,我要用我的笔,在光年的卷宗上戳一纸无字的缴文扔给上帝,让他来读读我这人间天书。




陈阿依(1965.6.29--  ),大凉山昭觉人,毕业于西南师大历史系历史学专业,获历史学士学位。现就职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博物馆担任陈列解说工作。曾参加第四届彝学研讨会,并在《民族》《凉山彝学研究》《凉山文博》《凉山文学》等发表诗文、小说若干。个人文集《错觉》由成都时代出版社出版。

 

文章编辑:字忠慧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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