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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彝雄李文学

作者:红龙河文章来源:彝族人网
发布时间:2012-03-30


李文学,又名李正学,乳名自润宝,弥渡县瓦卢村人。其父字阿成 拉罗摆夷(彝族)人,祖籍小里自么村人,后迁舍苴地村,后又入瓦卢村,为潘氏庄主佃户。其母张氏,罗罗濮夷(彝族)人,世居弥渡瓦卢村,南诏先王三十九代遗裔。李文学有三妻,徐氏,梅红大村人,早亡,未生育,鲁氏,生李大少。潘氏,密滴村人,无嗣。李大少生刘黄,弱智无后嗣。于是李文学之后绝,只有其弟老二之后繁衍,存续香火。
一八二六年九月二十六日,清道光六年八月二十五日,瓦卢村张氏在借粮的路上,生下了李文学,当时,家里结不开锅,无法养活他,母亲脱下破烂的衣裳把他裹好,放在路边含着泪水离开了。庄主王厚才路过这里,把孩子捡回来,打听到是张氏的儿子,送了回来,借给家里五升米,讲明孩子长大后到王家帮工二年。李文学八岁时,就到王家做帮工,两年期满后,又来潘家当长工,一干就是十几年,期间,他放过马,种过地,烧过炭,做个马锅头,受尽耻辱。他生性侠义心肠,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贫苦百姓中享有很高的声望。曾暗自发誓:“我必杀尽庄主,泄我夷家之耻。”
一八五五年,(咸丰五年),李文学之父在上山打猎中被猛兽所伤,不治身亡。其母痛不欲生,服毒自杀,被深入哀牢山区“促夷起义,应援天国”的王泰阶、李学东所救,李文学因之结识两位太平军战士,在与两人的相处中,李文学懂得了不少的革命的道理,学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一八五六年五月十日,(咸丰六年初七日),李文学在王泰阶、李学东的协助下,在瓦卢村后山天生营聚众五千余人,誓师起义。李文学慷慨激昂地宣读了起义檄文:
“我哀牢之夷民,历受汉庄主之欺凌,僻之山野,贫苦为生,几十世矣,自满贼入主,汉庄主与之狼狈为奸,苛虐我夷汉庶民,食不就口,衣不蔽体,白发爹娘,呻吟于床,幼弱子女,扶门饥啼。方今刃及颈项,岂容奢冀免死?矛逼胸堂,何望乞怜求生?本帅目睹惨状,义愤填膺,膺举义旗,驱逐满贼,除汉庄主。望我彝汉庶民,共襄义举;则天下幸甚!我哀牢庶民幸甚!”
起义军杀奔密滴村,在半路上击毙了密滴村潘庄主的大少爷。起义军冲进村中,势入破竹,密滴村潘、白、李、郑四大财主,望风披靡。四处逃散。起义军占领密滴村后,处决了密滴村罪大恶极的大庄主潘云溪。没收庄主李丕的房子作为帅府。不久,李文学的好友杞彩顺率两千多名起义军参加了李文学的队伍,李文学的队伍迅速壮大,人数达一万多人。
一八五六年五月,云贵总督恒春大举进剿杜文秀起义军,清军两万多人攻打杜文秀起义的中心大理,形势万分危急。李文学接受王泰阶等人的建议,决心驰援杜文学起义军,李文学告诉将领们,唇亡齿寒,起义军只有互相支援,团结对敌,才能取得胜利。他分兵三路,迅速出兵,西路军三千人马,由自己率领,攻击红岩清军,中路军由李学东率领一千人马,渡礼社江,到天子庙坡、英武关伏击清军,东路军由杞彩顺为主将率两千人马,直指鹿城(今楚雄)牵制清军西援。
一八五六年六月四日,李文学经一夜的急行军,赶到了红岩,此时,杜文秀一部被清军围困了三天三夜,李文学乘清军骄狂,防御松懈之时,出其不意,奇袭敌军。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击杀了清军一名统领,战士们如出山猛虎,以一当十,奋勇杀敌,清军在没有任何防备之时,被神兵天降般的起义军重拳一击,溃不成军,这时又接到了镇南吃紧,鹿城告急的情报,急忙东撤。
清军撤到英武关,惊魄未定。早于在那里埋伏的李学东,以逸待劳,痛击逃窜之敌。清军又损失了不少人马,狼狈退守鹿城。再说,杞彩顺率两千兵马,火速挺进鹿城,一举攻陷鹿城,没收了大地主财物,运回密滴,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补充到起义军,然后撤离,迅速在大石铺,清源哨等地设伏。溃败的清军,经过这里,被拦腰斩断,山谷里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敌人丧魂落魄,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仓皇溃逃。
这次战役,李文学起义军以少胜多,打出了军威,,粉碎了清军一举消灭杜文秀的企图。清军慨叹:红岩之役,“夷匪凶猛,奋勇当先,一可当百,王师莫能御之”,“是役后,王师每闻夷匪,辄变色”,清王朝惊呼:“数年来各处滋事,均回匪勾串夷民。”“回民之敢于滋事者,全仗勾结夷民,以为党羽。”
红岩大捷后,李文学前往大理会见杜文秀。杜文秀出城五里相迎。双方进行了友好的交谈,表示要团结协作,共同对敌,并肩战斗,迎接胜利。当时,力量较强的杜文秀以“总统兵马大元帅”的资格,加封李文学为“大司潘”镇守蒙乐、哀牢、南诏山区。
李文学起义不断胜利,形势要求需要进一步规范政权机构,将领们经过热烈的讨论,共同推举李文学为彝家兵马大元帅。李文学任命王太阶为参军,杞绍兴、刘炳贤为副参军,李学东为上将军,鲁得胜为副上将军,帅府内设立左右将军和督粮官,以李学明为右将军,鲁发美为副将军,罗自美为左将军,李明学为副将军,鲁东应为督粮官,笪荆、鲁安林为副督粮官。同时,在起义军控制的军事要地,暂设右左南三个督府,徐东位为右都督,字安东为副将军,札绍兴为左都督,字阿乌为副将军,杞彩顺为南都督,杞彩云为副将军。
一八五七年七月(咸丰七年六月)李文学分兵两路,南北两面同时进攻,出击清军。第一路由上将军李学东率三千兵马,从密滴出发,进攻蒙化。李学东先攻击南涧,扫清道路,这时,杞绍兴也从猫街向南涧奔袭,两路大将合击南涧守敌,一夜激战,杀伤清军大半,拿下了南涧城。杞绍兴继续往南,战领了公郎,李东学直趋蒙化。当时,杜文秀部蔡发春,被清军围在大围埂,李东学攻打蒙化城,围魏救赵,清军只得撤回城中。蔡发春赶来与李东学会合,声势大振,清军只能龟缩在城中。
蒙化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李东学与蔡发春围城三月,未有结果。李学东用挖地道,埋火药,炸城墙壁的方法强攻蒙化城,附近乡民给起义军送来了一千多公斤炸药,给了强有力的支持。城墙被炸开了,起义军突进蒙化城,清军不战自溃。起义军占领了蒙化城,李学东让蔡发春坚守蒙化城,率部众转战东南,扫清红岩、云南驿等地的清军,浴血奋战半年,取得了重大战果。
南路军王泰阶率三千将士,从密滴出发,经景东的鼠街、龙街、一路战无不胜,直驱者干。者干地处哀牢山中段,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有清军重兵把守。清军凭借花山岩子的险要地形,进行顽强的抵抗。起义军经半年的激战,击败了清军,夺取了者干。王泰阶夺取者干后,马不停步,人不下鞍,直取锷嘉。锷嘉是哀牢山中段重要的工业基地,这里开办有铁厂与铅厂。同时,锷嘉千里良田,土地富庶。这里的清军将领尉迟品玉率三千人马设防据守,杞彩顺久围锷嘉不克,王泰阶率兵到来,声威大振,两面夹击,猛攻锷嘉。拿下了锷嘉。义军得到锷嘉,者干,夺取了哀牢山中段千里沃田和重要的矿厂,使哀牢山上段成为相对安全的大后方,对巩固根据地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当时,在按板、九甲、恩乐、阁者活跃着一支由傣族人田四浪率领的农民队伍,他们杀富济贫,替天行道,深得当地群众的拥护。李文学为团结抗清,决定去联合他。李文学委派王泰阶、李学东全权代表自己,去会见田四浪。王泰阶在安板会见了田四浪,主动奉还者干之地。田四浪不解说:“者干是李帅从清军手中夺去的,并不是从我手中夺走,何还之有。”原来者干原是田四浪的地盘,不久前被清军占领,后又被李文学夺取。杞绍兴说:“我们都是哀牢山的老百姓,何必分彼此,我们李帅与将士们都乐意拥戴田将军为副帅,联合作战,共同抗清,不知将军意下如何?”李学东说:“李帅即将到者干,欢迎将军去那里会面,共议大计。”田四浪十分感动:“李帅,我阿哥,我早想去投奔他,现在他来者干来迎接我,我岂有不去之理。”双方商定了会盟的具体事宜。
一八五八年八月三日,(咸丰八年六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是彝族人的传统节日火把节,田四浪率普顺义、何成二将军随王泰阶、李学东、杞绍兴来到了者干。李文学亲迎田四浪到者干街。双方在者干的土主庙举行了庄严的会盟仪式。土主庙布置得换然一新,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气。土主前,供奉着牛、羊、猪、鹿、麂等祭品,土主庙前竖有一枝白树花,显得庄重严肃。李文学与田四浪手挽手走进土主庙,在土主前上了香,进行叩拜。双方庄严宣誓。李文学道:“我与田兄同率哀牢、蒙乐、六诏各地的民众,除尽庄主,为民谋福,至死不变。”田四浪道:“我与李阿哥及各族兄弟共同对敌,为各族人民争气。上苍可鉴,永不反悔。”盟誓完毕,李文学与田四浪及将领们各吃了一块鹿肉,同饮了鸡血酒,表达至死不变的决心。当天夜里,起义将领们与当地民众一起,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踏歌欢庆。
者干会盟后,李文学委派徐东位镇守者干,委派王泰阶、罗自美、字阿乌随田四浪去按板,协助田四浪主持军政要务。 杞彩顺镇守锷嘉。者干会盟,促进了哀牢山各族人民的团结,壮大了起义军的武装力量。
于此同时,李文学命令驻守在锷嘉的杞彩顺率部继续向南进攻。部队打到嘎色平坝,受到清军将领尉迟品玉率三千精兵的顽强阻击,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对阵,起义军猛冲猛打,把敌人压缩在暑屠一带。暑屠为清军主要的营盘,清军修筑了牢固的工事,加上有清军重兵把守,一时难于攻下。杞彩顺心生一计,他动员附近的傣族居民,征来了许多稻草,在稻草里包进干牛屎和火药。以黑夜为掩护,一捆捆摆放在清军营盘四周,一齐点火,瞬间,烟雾浓浓,火光冲天,火药轰鸣,枪声不断。清军营盘内一片火海,清军突遭奇袭,慌作一团,义军趁势发动猛烈的攻击,一路喊杀,清军不敌,四散奔逃。清军守将尉迟品玉也身负重伤,旋即死亡,义军一举攻占了嘎色。
此时,在嘎色附近的帽儿山,有傣族头人刀成义为首的一支一千多人武装,累次袭击起义军的后路,给起义军大举南下造成重大阻碍。杞彩顺把这支武装分割包围在大小帽儿山,他贯彻李文学的“动员投诚,不杀傣家一兵一卒”指示,多次劝降。两个月过去,刀成义仍不投降。杞彩顺只得发动进攻。他先身士卒,冲锋在前,不幸为流弹击中,掉到山岩下,英勇就义。将士们悲痛异常,义愤填膺。全面攻占了帽儿山,生擒了刀成义。
彩云把刀成义五花大绑,解往密滴,请李文学发落。李文学征求众将领的意见,大部份人认为,刀成义主要是受清王朝与汉庄主的蛊惑,应该把他与清军与汉庄主区别开来,如能投降,还是不杀的好,再者,嘎色一带,是傣族聚集区,刀成义在那里有一定的威望,如能投降,对巩固根据地,大有好处,而且为西进战略,也大有帮助。李文学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委派杞绍兴等人到八十多里外迎接,杞绍兴亲自为刀成义松绑。并向刀成义转达了李文学的诚意。刀成义十分感动说:“刀某早该归附大帅,竟敢抗拒,罪该万死,今蒙大帅赦免,感激不尽,愿充当小卒,为大帅效命。”李文学会见刀成义,大宴三天。加封刀成义为靖南大都督,仍镇守嘎色。
一八五九年(咸丰九年)刀成义迅速组织了数千傣民参加了起义军,他按李文学的指示,由嘎色沿元江而下,迅速占领了磨沙、惠笼甸等地,十一月,进攻因远。因远守将杨承熹拼命抵抗,刀成义久攻不下,王泰阶闻迅急速增援,两军夹击,攻下因远,活着了杨承熹。在王泰阶的劝说下,杨承熹诚恳说:“愿随李帅共谋大业,供驱使。”李文学加封杨承熹为杨明大都督,镇守因远。从此,哀牢下段一部地区已在李文学起义军的撑控之下。
起义军控制的区域,北起南涧、公郎、与大理杜文秀起义军接壤,东北达镇南的马街,新平的嘎色,南边抵元江,因远,墨江,通关哨,西边直抵蒙乐山的镇源等广大地区,包括现在的南涧、弥渡、南华、墨江等十几个县全部或大部地区,总面积达三万多平方公里,人口达五十多万。有彝、汉、哈尼、傈僳、白、回、苗、布朗、傣,瓦等十多个民族。
正当李文学起义不断取得胜利的时候,全国各地的起义形势却出现了逆转。一八六四年太平天国天京陷落,捻军也归于失败,杜文秀退守大理。清军得以缓过气来,加大了对李文学起义的清剿力度。清军首先突袭了哀牢山西南具有重要战略地位的交通要道—通关哨。通关哨的失守,切断了哀牢山中段与东西两侧的联系,打乱了起义军向西发展,然后东出的战略计划,李文学火速命令王泰阶率领部下,重新夺回了通关哨。
一八七0年(同治九年),清军再次调集两万人马,由游击孙世恒、守备李应元统率,攻打通关哨,当地土司思陀、瓦渣的武装也配合清军,面对两万多清军和土司武装的进攻,王泰阶率一千多将士,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终因寡不敌众,通关再次失守,大部分战士战死。王泰阶,普顺义、字阿乌等重要将领壮烈牺牲。王泰阶是是李文学起义的重要领导人和决策者,它的牺牲,给李文学起义带来了重大的损失。
一八六六年,通关第一次失守,副帅田四浪只得退守四迭岩。四迭岩为田四浪最早建立的营盘。清军多次围剿,长达数月,未能得逞。王泰阶夺回通关,与清军激战时,田四浪闻讯,帅部赶去支援,田四浪尚未到达通关,通关哨已被清军攻占,便退守过得岩营盘。过得岩营盘地势险要,岩西为陡峭的悬岩,南边是重叠的山峦,北面是深沟大箐,东南面有过得河。只有东西一条险要的小路攀援而上到达营盘。清军包围了过得岩,多次攻击,没有成功。不久,坚守过得岩的起义军的粮食和用水严重短缺。为摆脱困难,田四浪与将领们商量,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去密滴求援兵。田四浪在下山途中,不幸遇难。这是继王泰阶之后,起义军的又一重大损失。
清军夺取了通关哨、过得岩之后,挥师直逼者干。李文学召集将领,说:敌人攻击者干,必然要经过九夹,我们可在此设伏。徐东位率部下从者干赶付九夹,正面迎敌,刀成义率领部下从嘎色出发,绕道敌后,截断敌人后路,杞彩云率领部下从锷嘉出发,攻击敌人侧翼。
各部队按李文学的命令,按时达到了指定地点,起义军因地制宜,就地取才,在重要的通道布置了木石船,埋上了大量的炸药。起义军以逸待劳,等着清军。清军二万多人马大摇大摆朝九夹方向走来,进入了伏击圈,徐东位一声令下,将士们砍断藤条,木石船上的巨石,从陡峭的山坡上如飞而下,清军猝遭攻击,乱作一团。这时,埋在地下的炸药也突然爆炸,清军被炸得头破血流,鬼哭狼嚎。徐东位所部从山顶下杀奔而下,清军只得慌乱后撤,却被杞彩云部所阻击,只得如鸟四散,又被刀成义部勇猛追击,杀得清军横尸遍野。两万多清军全军覆没。然而,九夹大捷没能使李文学起义摆脱危险的局面,不久杞彩云叛变,刀成义牺牲,锷嘉、嘎色尽失。一八七二年,大理告急,李文学亲率三千人马急驰救援。李文学队伍来到南涧以北时,突然遭到清军重兵袭击,李明学战死,李文学队伍损失惨重,只得撤往南涧。此时,南涧已失守,李文学只得率领亲随往南涧旁边的山洞暂避。敌人包围了大山,贴出告示,重金悬赏,捉拿李文学。深夜,当将士们纷纷入睡,李文学的侄子李明学乘李文学熟睡时,将他捆缚起来,献给了清军。李文学被押解到巍山,敌人威逼利诱,李文学始终没有屈服。一八七四年五月十三日,(同治十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清军把李文学押往南涧乌龟山,一刀刀割他的肉,在伤口人撒上盐,李文学骂道:“刽子手们,你们也活不了三天”,李文学就这样被活活折磨而死,享年四十八岁。李文学牺牲不久,哀牢山起义也宣告失败。李文学死后,夏正寅曾赋诗文:
十八载励刀秣马,当世英雄,志在来灭清兴汉,完整山河成一统;
千百户馨香俎豆,哀牢儿女,莫不痛心疾首,口碑青史颂达人。
李文学起义能坚持近二十年之久,在于他制定一系列正确的政策。他提出了“养民,实府库,修武备,固守礼社江之西,经略哀牢山迤西之地”的主张,具体说,就是经营巩固现有的根据地,在条件成熟时,出兵西进普洱、思茅,占领西部地区,然后举兵向东,迎接太平军。以此同时,李文学还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其中,土地政策,寓兵于民政策,贸易政策、民族团结政策,构成了四大支柱政策。
李文学面对的现实是清王朝政治日趋腐败,官吏贪污成风,财政吃紧,军备废驰,国势明显下降,更有甚者,土地兼并加重,许多农民破产流亡,社会危机日益严重,在哀牢地区,彝民所受的剥削和压迫更为深重。当时,镇压义军的民团团总刘宇清在其《诚谕诸儿侄》文中讲到:
谕诸儿侄:溯我祖楷,曾于崇祯驾崩年一次酷戮庄奴六人,家奴二人,遂遭致摩哈苴庄群起暴叛,楷父因是横死,乃将原有谷物租五十担,包谷租五十担,荞租八十担,折为不值半数之租六十两,并免耕役,始息争乱。复远溯楷之高祖时,畜奴数百,分住低屋,鞭策耕作,耕不勤,织不力,猎不中,战不勇,鞭之急则叛,不鞭则耕猎不敷其所食,遂散奴于村闾,授土地,给锄犁,予牛羊,令其成偶,各事家业,其耕猎,半为己。若是始勤于耕猎,半为主耕之所获,多为己耕之半,遂散其地于庄奴,始令田种稻,课租五成,及我曾祖辈,赌输庄业之半。”
此谕说明了两个很重要的情况。一是说明明朝末年,哀牢一带还处于奴隶社会阶段,仅“楷高祖时”就畜奴数百人,奴隶的地位十分低下,可以随意酷戳,可以象驱使牛羊般驱使他们。二是当时起义时虽已过渡到农耕社会,可是庄奴所受的剥削的程度同样也是惊人的,耕种田地之收入一半还须交给庄主,还过着“食不就口,衣不蔽体”的生活。
面对这一现实,李文学根据哀牢山的现状,合理借鉴太平天国的土地政策,明确提出了自己的土地纲领:“帅府督府近郊之庄主田亩,悉收军耕,庶民原耕庄主之地,悉归庶民所有,免租薄税,按岁所获,课赋二成,荒不纳。”这一土地纲领,把广大哀牢山的庶民,从受庄主剥削压迫的锁链上解救了出来,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拥有了自己的土地,真正意义上减轻了负担,确确实实得到了好处,从而真心真意拥护这一农民政权。
我们不妨把它与同时代的太平天国《天朝田亩制度》、广西农民起义军的《大成国公黄鼎凤告谕》相比较:
《天朝田亩制度》规定:“凡分田照人口,不论男妇,算其家口多寡,人多则多分,人寡则寡。凡男妇每一人自十六岁以上受田,多逾十五岁以上一半”,《天朝田亩制度》进一步提出“有田同耕,有饭菜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保暖”的理想,其原则是“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广西农民起义军的《大成国隆国公黄鼎凤告谕》规定:
 “田地为务农之本,天下旱畲水田,均为我农所僻,田主历代收租,实干天怒,自此之后,……田主不得借故收租”,李文学的土地纲领与与天朝田亩制度》相比,没有浓厚的宗教色彩,更贫民化,人性化。《天朝田亩制度》的核心是“下下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虽然否定了封建土地剥削制度,然而土地归上帝所有,人民只能从上帝(天父)那里得到恩赐,这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本质区别。人民只能靠上帝仁慈去实现“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大同世界,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事实上,太平天国这一土地纲领为后来天国内部的娇奢腐败埋下了祸根。哀牢义军的土地纲领直接规定土地为庄农所有,不属于什么神仙皇帝。其进步意义清晰可见。应该说,这同李学东、王泰阶等人一贯不信教有直接的关系,两人到哀牢地区促彝起义,从未宣传鼓动彝民信仰上帝,外国传教士来哀牢地区,还受到过彝民自觉的抵制。其次,纲领实事求是,具有很强的操作性。《天朝田亩制度》虽然内容很充实、全面,而按人口平均分配土地的均田思想在当时是无法实现的。事实上,《天朝田亩制度》只是发动群众,宣传群众的一个口号从来没有认真执行过。《大成国隆国公黄鼎凤告谕》措施不具体,没有操作性,不可能真正执行。哀牢义军土地纲领简明扼要,有很强的操作性。义军无须花过多的精力进行土地再分配。铲除庄主,土地自然回到农民手中,义军给予承认即可。另外,纲领不会引发过多的不必要的矛盾,能够为各族群众乐意接受。
李文学制定的土地纲领,它满足了各族人民对土地的要求,极大调动了他们参加起义的积极性, 起义伊始,义军仅五千余人,后发展壮大为近十万人马,有汉、哈尼、白、傈僳、苗等民族参加,有如此众多的民族参加,这在中国农民革命史上是少见的,而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义军的土地纲领。纲领的实施,增加了各族人民之间的友谊和团结。彝民举事之始,汉庄主挑拨离间,说彝人得势后就要欺压汉人,许多汉民不明真象,一时之间也十分害怕,由于土地纲领的实施,各族人民都得到了实惠,他们意识到,“夷不暴,暴者乃汉庄主与皇清耳。”他们由恐惧转变为同情革命,直到自觉参加革命,在共同的战斗中,各族人民同仇敌概,同甘苦,共命运,写下了空前的各民族团结的新篇章。有力促进了哀牢山区的生产力的发展。
为了进一步发展生产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李文学采取了一系列发展经济的措施。一是兴修水利,改善山区农业生产的基础。现牛街乡密滴下村的大水井,人称“帅府泉”,就是李文学亲自倡议修建的水利工程之一,水井虽不大,但采用暗沟引山泉灌入,泉水不断,井水不枯,水清如镜,游鱼可数。李文学为保护水井,在密滴下村大井之上,又修建了一座龙王庙。井水由庙门两侧石槽中流出,供当地群众生产生活用水。夏正寅有诗纪念这不朽的盛事:
“胜地出清泉,看东依泰岳,西挹文峰,南绕寿星,北旋奎宿,更见象鼻左伸,狮岗右立,此千古奇灵,共荷崖穴吐珠,天地泻玉,斯民沾惠泽,喜春翻桃浪,夏凝柳汁,秋香菊淀,冬滚雪花,且觉石门荫锁,铁柱封高,一方乐利,咸歌丹纱绥算,栏井熙丰。”
李文学在大力发展农业的同时,积极兴办工厂,发展贸易,振兴经济,帅府委派笪刑,组织一部分医生建立工厂制造中药,组织技术干开矿,炼铁和制作铁器。建立了根据地制盐中心。他大力提倡农副业和家庭手工业。同时,积极兴办集市,促进流通。至今哀牢上段有许多被称为牛街、兔街、马街、龙街,就是以当时赶集的日子来命名的。帅府设立了专门的对外贸易机构,收买老百姓手里的皮、毛、麻布、竹器、药材、蜂蜜、核桃等农副产品,集中起来,组织马帮、牛帮,运往思茅、普洱等地出售,然后购买生活、生产所需品运回根据地,转卖给老百姓,以满足群众的需要。
李文学采取的一系列减轻农民负担,发展经济的措施,有力促进了哀牢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据《李文学起义调查研究论文资料》记载:“南华县摩罗直村彝族老人了玉廷口述说:“在李帅得势的时期,老百姓过了十多年的好日了,只上给帅府二成粮,不必向地主纳租,穷苦百姓家枯树发了芽,已多养成了些牲畜,多有了些粪草,也就多收了些粮食。我家由三条黄牛变成为七条黄牛,十一只羊增三十多只,原来养不起骡子,也养了六匹骡子,可以赶着骡子到街上做些小生意“。据巍山一位彝族老人讲:”我们彝家学会了打铁是李帅闹事时才学会的。杞都督在锷嘉陵江开铁厂,在石羊江边开铅矿,我们彝家就是从那时才学会做铁匠”。“我老爹的铸犁头技术就是从锷嘉学来的”。夏正寅叙述当时的情况说“自庚甲至壬甲十二年间,民得小康,此非南诏后之夷属盛世与?”
寓兵于民,全民皆兵,是李文学长期坚持的一项军事政策。他提出“军不忘家,可以战,粮不全取于民,民得以养成”的方针。在起义军控制的地区,到处都布满了营盘,每个营盘都是一座战斗堡垒。起义军最大的营盘就是天生营。曾经同时驻有常规营与家口营,家口营最多时,达到一千多户。天生营营盘建在险峻挺拔,直指云天的山峰上,登山进入营盘,要经过一道大陷井和两道大水沟,主营外还有一道大壕沟。主营前两侧即天生营的左峰和右峰,还有两个保卫主营的常规营,易守难攻,是起义军的重要后方基地之一。龙树营盘也很有特色,它建在一个小巧玲珑山包上,中间有土碉堡,四围挖了一丈深,一丈宽的壕沟,放满水,只有一条路可通营盘,路两边还伪装安置有鹿角架,也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营盘中的军民,有仗打仗,无仗盘粮,“令是我的令,三更造饭五更吃,天亮寅时要出发,有仗打仗,无仗搜山。”寓兵与民,全民皆兵的军事政策,减轻了根据地人民的负担,促进了生产的发展,有力巩固了根据地。
李文学十分重视民族团结。可以这样说,李文学的政权从某个层面来说是民族联合政权。参军、相当于文官之首王泰阶是汉族,副参军、刘炳贤是汉族,副帅田四浪是哈尼族,右都督徐东位是哈尼族,南靖都督刀成义是傣族,杨明都督府府都督杨承熹是白族。起义将士有彝、汉、哈尼、白、傣、傈僳等民族。
李文学起义纲领,土地政策、民族政策,充分体现了民族团结这一鲜明的主题,他提出“我彝汉庶民,共襄义举”的主张,就是动员彝族、汉族等众多少数民族贫民百姓一块行动起来,高举义旗,铲除赃官,杀绝恶霸,澄清环宇。李文学在分配土地时,不分彝汉,不分等级,一视同仁地把没收到的土地法“悉归民所有,免租薄赋”,根据调查资料,这一政策,在农民政权有效控制下的大部分地区,已得到基本的实施,彝汉等各族人民真正享受到了这一政策的实惠。如杞彩顺在一八五九年拿下锷嘉以后,杀掉了那里一个彝族庄主,把那里的土地、财产全部分给了彝汉等庄户。据南华县马街乡菠萝村熊自成回忆他父亲的话:“我们这一带白旗(指李文学起义军)管了几十年,那个时候,大庄主跑的跑,杀的杀,他们的土地分给了全村人,村人不需要交租交税,只向起义军交点粮食”。
应该说,李文学在长期的斗争中,逐步形成 较为系统的民族团结观。他认为 :“本帅与夷汉贫户,同受满贼、汉庄主之苦,”因此,他明确指出:“汉人与各族人民为敌的,是庄主、豪强,贫穷的老百姓不是敌人,不能不分清红皂白地统统打击。如果把汉人都当作敌人,那么我们孤立危险了。由于李文学比较正确地执行了一条民族团结的路线,在起义过程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据记载,李文学起义初期,一部分汉族老百姓受庄主、官吏的欺骗,害怕义军侵害他们的利益,对义军不理解,不支持,当他们亲眼看到义军杀富济贫,杀官安民的义举,他们的看法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未及旬日,哀牢、蒙乐、六诏之夷、汉、回、傈僳庶民咸操刀持矛来归附”,清文人王衮慨叹:“汉人贫无食者,皆争附之”。当时哀牢地区留传有“素夷汉穷人是一家,杀尽满贼与汉家”的民谣,便是当时民族团结,共抗满清的真实写照。
值得一题的是李文学一生襟怀坦白,开明图新,恩怨分明,敢恨敢爱。他与潘家小姐的关系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潘小姐为密滴大庄主潘云溪之堂妹,潘云溪与李文学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也是雄据一方的大霸主,无恶不作,欺压百姓。所以天生营起义第一个矛头也对准了他,第一个处决的也是他。然而李文学不因之看不起潘小姐。而对潘小姐却是一往情深。潘氏虽贵为小姐,但在潘家无权无势,常受家人的冷视和欺凌。天生与潘家格格不入。潘氏从小喜欢与其村贫困的女孩子们相处,耳闻目睹底层社会生产生活之现状,深味底层社会的艰辛与困苦,俱有一颗同情心,一颗善良的心。常接济本村贫困之姐妹,在本村姐妹中有良好的口碑。
李文学到潘家当长工,为潘家马童,一个人放几十匹骡马,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十分辛劳。然而他吃得是猪狗食,穿的是麻布衣。常常吃不饱。穿不暖。潘小姐背地里,时常关心他,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李文学深深感激。 潘小姐对这位粗犷、豪放、热情的年青人有几份爱慕。她知道李文家一贫如洗。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便偷偷地拿些荞面,包谷面给李文学的母亲。一次被家人发现,痛骂了一顿,关了几天。然而他依然故我,对李家一直在关照。李文学攻下密滴,潘庄主被处决后,李文学与潘小姐的情感逾笃。李文学要妻潘氏,当时,许多不理解,就是李文学的大将军李学东也站出来坚决反对说:“潘家的女儿就是我们的敌人,与敌人攀亲,就是对老百姓的疏远。”李文学不为危言所动,在原则问题上,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底线。他最终还是妻了潘氏,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文学起义失败后,清军反攻倒算,哀牢地区十室九空。许多历史文物被洗劫一空。而当时的清王朝又歪曲事实,创改历史。所以留下的资料非常有限。我们整理李文学族谱,主要是根据夏正寅的《哀牢彝烈传》和大量的社会调查,同时,吸收前人的研究成果。整理李文学族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以史为镜,可以知得失”,李文学起义,留给后人许多警示,值得记起和思考,而李文学的民族团结、亲民爱民、民主和谐精神,对于我们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有许多启示。

 

文章编辑:陈全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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