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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彼得:以异质文化的眼光观察中国

作者:周永健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
发布时间:2016-10-12 06:49


顾彼得第一次前往凉山彝区的路线是从康定出发,经泸定、乌腰岭、富庄、汉源街到富林(今汉源县境内)。这次旅行让他结识了富林军阀羊仁安,了解到西康地方军阀之间的矛盾与民族矛盾,并从向导李志召处得知,羊仁安等有见识的地方军政人物少有大汉族主义思想,“他希望在彝人区推进现代化的进程,希望彝人渐渐地接受教育和文明,在这一点上,他鼓励他们与重庆中央政府的代表进行接触。正因为如此,富林现代的卫生中心对彝人实行免费医疗,另外还为田坝的彝人创办了小学。他的养子,一个彝族青年被他送到了南京的中央军校,与其表兄曲木藏尧一起接受适当的教育”。之后,顾彼得前往黑马、小马街,并通过李志召的父亲认识了当地有名的哥老会首领黄大哥。

在野沙坪,顾彼得第一次与彝族人有了亲密接触。在这次彝区行中,顾彼得还看到并记录下泸定桥作为分界点的特别之处:“过了这条有漩涡的绿色河流就是汉族的地界,当那些汉人要回原籍四川时,这里是藏族女子与丈夫或情人最后分别的地方。”

返回康定后,顾彼得结识了西昌行辕主任张笃伦将军,并应张的邀请前往西昌。他同李志召及8个护卫士兵一道,从打箭炉出发,经过瓦斯沟、化林坪、泥塘、富庄后首先抵达清溪县,并与在小酒馆邂逅的土匪头目聚会豪饮,“我又点了些酒和菜,几乎把这个小破饭馆里的所有酒菜都一扫而光,我们又吃又喝,笑话连篇,这次与土匪们的邂逅变成了一次欢乐的聚会”。

接着,他前往大相岭、富林,并在富林观看了彝族的骡马会和赛马,“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彝人养这么多牲畜,场面十分壮观。我向每一个勇敢的彝人表示祝贺,他们也笑眯眯地望着我,虽然我是一个外国人,但在他们的眼里却丝毫没有好奇之意,言谈举止显得无比威严”。在这里,顾彼得还结识了田坝彝区的慕理土司岭光电,并了解到彝族的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彝族人要想在这变化的时代生存下去,就一定要实行现代化。而且他们已经在着手引进现代的医疗设备,建立学校,致力于彝族青年的教育与培养。他与岭光电探讨了凉山彝族的族源问题,“按照一些古老的贵族家庭的族谱记载,彝族的祖居地实际上是在今天中国的云南省和贵州省,但是由于18世纪清政府军队的数次征讨,彻底地摧毁了他们的祖居,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不得不迁徙到西部那些荒无人烟的大山中”。此外,顾彼得还了解到彝族土司制度、内部等级制度、家支间的矛盾冲突以及与中央政府之间的矛盾。

在慕理土司的关照下,顾彼得前往田坝,参观了岭光电创办、资助的学校,并体会到现代教育对这个脾气火暴、性格倔强的民族的重要性,“我感觉到,用汉语教育彝人似乎相当的不协调,我也看不到任何可以变通的方法。所有彝人所渴望的现代化的东西都来自汉族地区,或是经汉族地区而来,不管他们多么强大和多么勇敢,他们都不能忽视这个事实。因此,不管骄傲与否,他们不得不扩大与汉人的联系,如果没有汉语知识,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而战争技术发展的重要性,则是他们渴望已久的东西,而要学习这些知识,只有通过学习汉语出版物这唯一的途径”。

顾彼得认真地考察了田坝彝区的社会经济状况,“田坝到处都有一些互不相连的农庄,南面是一些房子,有一条街是当地的集市。整个田坝散布着树丛,周围是森林茂密的山冈,整个乡村到处种着各种各样的庄稼,由灌溉用的渠道分割成几何形状和五彩缤纷的田地。在彝族青年和猛犬的看护下,在繁茂的草地上到处都是喂得很肥的牲畜,马和骡子都皮毛光滑”。顾彼得写到:“以当地的标准看来,这里农业和畜牧业的发展和繁荣已登峰造极,令人惊叹不已。”在《彝人首领》一书中,他还描述了田坝地区独特的彝族梯田农耕:“这些梯田的外面用未雕凿过的石头所垒成,在每道梯田的脚下都有一条又深又宽的灌溉沟从那里绕过。这些梯田都是很漂亮的、精耕细作的小块土地,上面长着茂盛的甜薯和其他蔬菜。”在田坝,顾彼得又认识了慕理土司的堂兄折哈土司,即越西田坝宜地土司岭邦正,还多角度地见识了彝族宴会制度与极富民族特色的餐具与饮酒器。

离开田坝以后,顾彼得继续向新奇的、未知的领地建昌(西昌)进发。在两次邂逅彝族贵族以后,顾彼得认为,“这里的彝人与我先前在田坝和富林所遇到的有很大的不同。这里的男人看上去更英俊,女人则更漂亮。我更感觉得到,自己已经来到了聪明绝顶、有着良好教养和高贵的人们中间。他们看上去是如此优雅和高贵,态度是如此恰如其分和友善”。他认为“彝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文明……他们是天生的武士,而且绝对不笨也不傻。他们的生活方式看上去确实显得原始或是古老,但现在我看明白了,他们本身一点也不原始,他们热爱自然、了解自然,希望过着朴素和节俭的生活,远离城市生活的繁华,他们认为那样的生活会腐蚀自己的肉体与灵魂,最终使自己衰弱和使整个民族堕落”。

在旅途中,山野间无名彝族歌手那嘹亮而甜美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顾彼得,他由此体认出彝族歌唱风格:“这位彝族歌手一开始歌唱就是辉煌的高潮,就像在一个大银铃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声音渐渐地减弱,就像敲在一串彩铃上一样,这就是彝人唱歌的风格。靠这种力量,美妙的声音才能传遍旷野。如果没有一丝颤音的暗示,天鹅绒般的音质和钻石一样清澈与纯净的声音令人难以置信,而且他是用怎样的激情在演唱!”

经过海棠到达越西后,顾彼得注意到越西的市场交易繁忙,虽然“买卖是用汉人的货币支付,彝人并不把这些钱带回山上,而是当场马上把钱投资到他们需要获取的商品上”。在越西,顾彼得还拜见了慕理土司的表兄曲木土司曲木藏尧及其姨妈曲木夫人,对彝族的生产生活习俗,尤其是待客之道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曾描述过彝族饮咂酒的习俗:“从地上的酒坛子里用管子喝酒的方式是彝人经典的饮法,细竹管从盛酒容器的瓶颈一直通到每个用餐者的嘴里,除了时不时被满嘴的食物打断外,女士们和先生们就这样满心欢喜地吸食这种很烈的酒。当坛子里的酒变浅之后,有人会从另外一个容器里往里面添加更多的酒。菜肴隔好一阵子才送上来,更给这种娱乐增添了悠闲的性质。”

在越西,顾彼得在与毕摩交流后,记下了彝族秋收祭天的仪式:“在其中一个地方有一小丛古老的橡树和其他的树,那里有一个用粗石砌成的祭坛,祭坛上立着一个凿磨得很光滑的三角形黑色石头……当庄稼收获完毕,人们会选定一个吉日,每个家庭的男性家长在斋戒和其他仪式准备之后,会来到这个地方举行感恩的祭祀活动。一头牛、一只羊、一只猪和一只鸡被杀之后便被供在了祭坛上,各种谷物同样也摆放在了这块黑色的石头前,此外还有几碗咂酒或是家酿的白酒。祭坛周围有点燃的蜡烛和香火,家族的代表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拜了几拜,感谢上天在过去的一年里所给予的恩惠,并祈求来年有同样的恩赐。在这个仪式中,黑色的石头代表着神圣的龙头山——这个神秘的、多面的、非常世俗的神灵和他忠实的助手在人间的居所……举行完仪式之后,整个家族的人便举行一次宴会,把祭祀用的动物的肉全部吃掉。”就毕摩执掌的权力与其在彝族社会文化中的地位来看,顾彼得认定他们是彝族知识的守护者、彝族首领孩子的教师,他们精通宗教礼仪与法术,驱魔治病,同时还拥有草药和毒药知识。

离开越西之前,顾彼得就彝汉民族关系问题与曲木藏尧进行了深入交流,并由此得出有关彝族性格的判断。他认为,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之下,“彝族的统治者,也即黑彝阶层,他们被外人描述成无知、残暴、不讲人道的野蛮人,但事实并非如此。数百年来,他们在中国西部的大山里与世隔绝,但他们的头脑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迟钝和一无所知,而是渐渐形成他们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这样便产生了一大群彝族的男女精英。他们精于判断,擅长行动,在困难面前百折不挠,在战争中严守纪律,在面临威胁时以无比的忠诚相互团结在一起,为了保持民族的尊严和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他们以钢铁般的意志激励自己。一旦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他们便小心翼翼、不慌不忙、坚决果断地为民族的大业而奋斗,并将自己的计谋和策略付诸实施,因为草率的行动必将使他们陷于不利的境地。一些弱小的民族,在外来民族的入侵面前,往往作茧自缚,他们不明白外面世界的进步,但彝族并非如此。他们密切注意着自己的四面八方,关注着中国政治局势的变化,同时他们也并没有忽略西方世界在战争方式上所取得的进展,而这也是他们对西方感兴趣和关注的地方。他们已经看出时局变化的趋势,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保持警惕,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并不反对把孩子送到距离最近的教会学校接受教育和送到南京和保定的军事院校深造。他们正确地得出结论,只有通过教育,他们才能够在当时时局动乱的中国掌握自己的命运”。

经过泸沽镇以后,顾彼得最终抵达西昌。在这里,他会见了信用合作社的官员,拜见了张笃伦将军,考察了当时西昌最大的经济实体兴宁公司,对其在军事独裁统治下的“家族”式运作模式予以否定。此外,他还游览了泸山、邛海及古城的许多景点。在宴会中听到盐源县长谈及“深藏在荒山野岭里的木里的很多奇事” 以后,顾彼得产生了经盐源去木里的念头,但遭到张笃伦的强烈反对和阻止,顾彼得只好放弃了计划。

 

文章编辑:蓝色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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