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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到彝山打歌来

作者:纳张元文章来源:刊于《人民日报》2011年2月1日副刊版
发布时间:2011-02-02


 

小小三弦木瓜树,弹得肉麻骨头酥;

打歌打到太阳落,只见黄灰不见脚。

这是千里彝山家喻户晓的一首彝族打歌调,从一个侧面可见彝族打歌的狂放和执着。

彝族打歌是一种踏歌起舞的民间广场集体舞蹈。起源于部落时代,来源于古代彝族祖先获猎时的狂欢。相传,有彝家两兄弟上山打柴遇上了老虎,哥哥被老虎缠住脱不了身,弟弟是哑巴,不能呼叫,就砍了五根竹子并在一起“呜呜”地吹奏起来(这就是芦笙最早的刍形),结果唤来了众乡亲,打死了老虎,救出了哥哥。于是乡亲们围着死老虎狂欢跳唱,庆祝胜利。从此用竹子做乐器,环圈跳唱就成了古代彝族人民的一种娱乐形式,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发展到今天成为歌、舞、乐相结合的“打歌”,有了严格的彝语韵律的打歌调和固定的动作套路,风格刚劲、明快,有168种舞步之多。群舞者在芦笙、三弦、竹笛、唢呐、口琴等乐器的伴奏下边歌边舞,舞步整齐,舞姿矫健。

“打歌”是彝家人喜庆的集体狂欢,新房上梁、婚嫁添丁都要打歌,但那只是零星的打。只有春节期间,才是集中打歌的时间,从正月初一一直打到正月十五,十五以后则不能再打,否则老辈人会出来干涉,说十五以后再打歌,当年栽下的秧苗就不扎根,漂在水上,影响收成。

新房上梁、婚嫁添丁等打歌都需要举行一个开场礼仪,先由长者率若干青壮男子跳序舞,序舞后即不论男女长幼、生人熟客均可随意参加。而春节打歌则不须跳序舞,只要音乐一响,小伙子们就会把脚尖一垫,故意把脚杆手臂蹩得弯弯的,骚猴一般随着音乐节奏,旋进圈子里。姑娘们则有些矜持,等着小伙子来拉。这拉人可有讲究。在交通、通讯都很落后的千里彝山,打歌场就是一个公共交际场所,特别是青年男女找对象的地方。小伙子看上哪位姑娘,就会主动拉她过来一起跳,跳得高兴以后,小伙子用劲捏姑娘的手,姑娘若有回应,两人就会牵着手离开人群,进行更私密的交流。若是姑娘没有回应,而是放手退出歌舞圈,则说明姑娘要么名花有主,要么没看上你,之所以陪你跳几圈,只是给你个面子而已。小伙子若是拉不到心爱的姑娘一起打歌,补救办法就是用手电筒照姑娘的脸,如果她也不断用手电筒回照你,照来照去,两个也就一路照着走了。所以,整个打歌场,到处都是手电光柱乱晃。放心,你的手电照过去时,彝家姑娘绝不会象汉族姑娘一样骂你“流氓”,她们会笑嘻嘻的用小手遮住眼睛,尽量留出小脸让你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照手电筒的目的,一是打招呼,二是辨认和挑选人,麻布洗脸粗(初)相会,小脸侧回来哥瞧瞧。若是姑娘先看上了小伙子,她们不用手电筒照,她们直接抢了小伙子的手电筒就走,小伙子如果也中意姑娘就可以跟着去了,若是看不上,你也不必理会,过两天姑娘会托人把手电筒还给你。所以,在千里彝山,手电筒是很畅销的,在那个困难的年代,很多人家穷得吃不起盐巴,但家里不管有多少儿子,人手一把电筒,而且电池总是保持新的,贼亮!

小伙子们为了引起漂亮姑娘的关注,总是人来疯,纵跳着以惊险动作进入打歌场,想方设法展示自己的才艺,一会儿是轻快潇洒的“三步一颠”, 一会儿是热情奔放的“六步翻花”,一会儿是粗犷有力的“半翻半转”,一会儿是矫健激烈的“三翻三转”,这些动作配合着腰、肩、手的自然摆动,构成了“斑鸠喝水”、“喜鹊登枝”、“金凤亮翅”、“孔雀开屏”、“小鸡啄米”、“母鸡蹲窝”、“苍蝇搓脚”等各种优美的姿态。姑娘们及时给予鼓励,一齐唱:“英俊潇洒阿表哥,三弦羊皮斜挎着;如鱼得水歌场上,跳跳唱唱怪欢乐”。小伙子边跳边回应:“阿郎小妹跳唱来,顺着火坛转起来;跳唱不够别拆开,寡妇唱了鳏棍来。”而且气不喘。姑娘们继续鼓劲:“阿表哥来阿表哥,你玩动作真个多;鹞子翻身才做了,公鸡缩脚又来着。斑鸠吃水真个像,苍蝇搓脚更灵活。”上百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声飘四方,山鸣谷应。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真正体会到,真正感人的舞蹈不是动作的花样翻新,而是集体力量构成的节奏,哪怕是简单的动作,成百上千人一齐舞动时,那强烈的节奏感震天动地,憾人心魄。

情场如战场,打歌场上争风吃醋,为漂亮姑娘拳脚相向也是常有的事。甚至有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没有经验将门扣留在门外,被情敌反锁在姑娘房中脱身不得,在当地传为笑柄。江湖凶险,家长都担心自家的小公鸡未曾开叫,先折了锐气,所以总是要提前做一些启蒙教育。但彝家风俗,父子之间是很忌讳的,绝对不谈女人和性,而爷爷和孙子则可以无话不谈,所以爷爷总是成为孙子的第一个性启蒙教师,而且是以现身说法,讲自己爱情传奇故事的方式来进行。我的爷爷是个马锅头,走南闯北,艳遇不断(奶奶对此无可奈何)。每天晚上,坐在冒着浓烟的火坛边,边抽他的烟斗边给我讲他一次又一次在醋海狂涛中屡遇奇险又化险为夷的传奇经历。每晚都讲到我哈欠连连爷爷还意犹未尽。我因为一直立志走出彝山,总是埋头苦读,很少到打歌场上去乱精神,就有女孩三天两头相约到家门口挑畔:三弦弹到伤心处,花也低头水也住;你芦花公鸡罩着养,我漂白母鸡散放着。见我无动于衷,爷爷吹胡子瞪眼,用烟锅头指着大骂我是日脓包,烂牛屎糊不上墙,不是他的种,让他瞎子点灯白费蜡,白教了我那么多绝招,糟蹋了!

近年来,彝山的小伙子姑娘们都纷纷进城打工,春节回家每个人都捏着一个希奇古怪的手机。他们都通过打电话、发短信来谈情说爱,吵架骂人。不用再借助打歌场来交际。他们到打歌场纯粹只是为了凑热闹。年轻人在打歌场不做出格事,老年人也就不用回避,纷纷回到了打歌场上,他们不像年轻人那样疯狂张扬,但脚下的动作却精巧而细腻,娴熟而流畅,每一步都踩出年轻时多少鲜为人知的风流韵事,深不可测。芦笙一响,脚板就痒;笛子一吹,山歌就飞。他们舒展缓慢的舞步,象陈年老酒,回味绵长。

小小芦笙葫芦头,吹得欢乐解忧愁;跳歌跳到人睡尽,挤挤眼睛进山箐。春节期间的千里彝山,到处是歌舞的海洋,年味十足。若是你决定到彝山来过年,千万别忘了带上你的手电筒。

 

文章编辑:阿施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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