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山寻古

          陈宗屏

凤山位于大方县东部的凤山乡，是大方县名山之一。凤山峰峦崒嵂，高入云汉，山形如凤，展翅欲飞，数百里外可见，因形如凤翥又俗称公鸡山。悬岩上有清提督赵德昌遗迹“闻声起舞” 四个大字。此山因地势较高（海拔2023米）而多雨雾，由于山脉对气流的阻隔，山中云雾常常成为气侯变化的标志，因而大定县志载：“云气滃翳，可占晴雨”。晴郎天气登山放眼，目及千里。

凤山原属六龙（区）一隅，是区公所下辖的一个公社。1991年撤并建将原凤山、渣坪（公社）及原百纳区百鹤乡一部合并成立凤山彝族蒙古族乡。对我而言，这是一片故土，凤山于我有恩。70年代中后期，上山下乡的我曾在这里劳动生活了3年。恢复高考，78年考入高校，我就离开了凤山。这里不仅留下了我的足迹，我也曾在这里挥撒过汗水。风过凤山，吹拂了涯上的树枝和野草。三年时光一逝即过，往事历历在目，离开凤山数十载，激情仿佛还在燃烧，那风动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

凤山不仅因山而名，还因属水西故地而厚重，这也成为再次关注这座黔西北名山的诱因。小署盛夏，在乡贤徐德器、李世岭及徐永国老师的引导下，我与《六龙诗词》主编徐诗汇专程来到这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水西故里。

       凤山在水西历史上的地位及山名由来

在古老的年代，黔西北这片土地就居住着彝族先民。东汉光武年间，笃弭（笃慕）的二十世孙勿阿纳，从云南东川分支入贵州。勿阿纳首先以今赫章可乐为据点并逐歩向黔中延伸。至其五世孙妥阿哲（济火），发展至今毕节、大方并建立了慕俄格地方政权，彝称“阿哲弥”，在此期间，济火因助诸葛亮擒孟获有功，被封罗甸国，即后来的“水西”。 关于水西疆域和划界,是以鸭池河为界以大方为中心的黔西北地区。自明朝起,改顺元为贵州,将水东水西合并设立贵州宣慰府,霭翠为使,因此,整个水西辖地包括清代大定(今大方县),黔西(今黔西县),威宁(今威宁县),平远(今织金县),东连新贵(今贵阳一部),西抵沾益(今云南沾益县) 。 

水西实行则溪制度，行政区域共有十三个则溪，而凤山便是其中之一，称法果则溪。则溪彝语之含义指仓库，广义则是管辖的行政区域。因此则溪不仅是交粮纳税之地，更是行政区域的管理中心。关于法果则溪疆域，据徐德器等考正，东抵今黔西红林、金沙新场，南到六圭河一线；北至阁鸦；西至费陇河一带。根据彝学经师黄昌寿及《凤山乡志》编写人员考正，水西第十则溪的官衙及仓库遗址，座落在公鸡山脚下山王庙包包前面的杨家大土中，整个建筑群落占地约20亩。彝语称“法果启”或“法果者启”。整个建筑群落中，除石虎石狮、走马转角楼、围墙照壁、阁楼天井、花园曲栏等建筑外，共有粮仓33间。另外，还在今杉树坪和谢都建有两个官庄。丰顺之年，仓库积粮颇多，不仅供水西调用，也据旨令向朝庭指定的四川纳贡，法果则溪在水西中的地位，由此可窥。在《大定府志》中，有化各则溪之表述，在其它文献中，也有化角、法戈、法哥之表述。这是因为自明朝以来用汉字表述彝音，表述略有差异，然所指相同。

另据徐德器等考正，法果则溪的名称源自被奉为水西神山的公鸡山。彝语“法果”指公鸡，“伯”指山，“法果伯”意即公鸡山。据考，“公鸡山”一名始于南宋后期。至今在六龙与凤山有一个广为流传和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诗云：“人面桃花朵朵红，年年依旧笑春风。世间这样多情事，却把姻缘系老翁。”相传公鸡山看上母鸡山（凰山）后，请媒人公去作媒，可是，旧时俗语称男子是“千家门坎上的公鸡”， 地处东边的“七叉岩” 也相中母鸡山并委托媒人公去作媒，竞争迟迟未果的公鸡山认为媒人公偏向“七叉岩”， 愤怒之下将情敌“七叉岩” 砍了七刀，一拳将做媒的“媒人公” 打倒在孔口（地名）的平地之中。被公鸡山误解的媒人公终日以泪洗面，“七叉岩”也愤愤不平和十分委屈。如今，凤凰二岭含情相望，七叉岩（又叫一字岩）伤痕累累，媒人公则静静伫立在山坳之中。不仅成为代代相传的民间故事，也成为文人骚客争锋的绝好素材。数百年围绕凤凰二岭的诗词作品无法统计，不计胜数。无论从何角度望去，凤山挺拔苍俊，雄伟壮观，而近观“媒人公”，岩壁石隙中不时有赤水涓涓流出，被人们称之为媒人公的眼泪。虽是传说，但刻划鲜活，形象生动，这为故事广为流传提供了支撑。

公鸡与凤凰并非同类。至于凤山之名，是明清汉人涌入水西之后，文人雅士从不同视角远晀公鸡山产生的灵感和创意。因为把公鸡山与身后绵延数里的马干山大营山脉连系起来，极象一只振翅腾飞的凤凰。因此，公鸡山缘于彝语，而凤山是汉彝融合后的文化交融。解放后，将这一行政区域定名凤山（公社）。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

三国时期，水西彝人祖先济济火助诸葛亮擒孟获有功，封罗甸国。明朝之前，中央政权对西南的统治和影响仍十分有限，西南王侯名义上认同和拥戴中央，实则是自治割据一方的诸候。明朝建立，改顺元为贵州，将水西（今黔西北）与水东（今贵阳以东）合并，升司为使，设立贵州宣慰府，霭翠为使。历史上水西虽未正式称国，但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宗教历法，拥有国家的构件要素。彝人对贵州西北之统治长达两千多年，此举在世界史上实属罕见。根据史料，水西兵马众多，鼎盛时达20余万之众。鲜为人知的是，凤山五营盘是水西历史上最重要的屯兵之地，曾容纳兵马12万之多。

五营盘位于凤山西侧，今六龙、凤山、安乐（乡）交汇处，是以五座丘陵山峰为主体约3平方公里的山系。不仅屯兵，也可据险而守。它与慕俄格九层衙及后来修筑的六龙沈公营军事要塞形成品字形的防卫格局。不仅如此，五营盘兵营还在数里之外地势平坦、水草丰茂，盛称万亩草场的马干山下建军马场，彝语称“玛嘎底”，义为跑马坝，专门伺养“水西马”。“水西马”是贵州高原生态下培育的良种，个小，灵活，奔跑快，负重多，特别适应山地。是水西上贡朝庭的贡品，其上贡次数达30次之多。因而民间有大营山又叫金马山，马鞍山出神马，马干山产千里马之传。不仅如此，凤山左边的“大海子（地名）”也是明初水西家的牧马场，相传当年奢香与刘淑珍去南京告御状所乘的骏马就产自“陆堰塘”。解放初期，根据国防建设之需，因为有“水西马”，才有了远近闻名的马干山牧垦场。牧垦场是一块飞地，属地区专署直管，级别与大方同级，建场之初，由纳雍县第一任县委书记杨玉山担任场长。它最主要的工作与任务是通过杂交选育，为部队提供和输送优良的战马。修建牧垦场之初，根据谐音，将凤山身后的山脉取名马干山。因此，马干山是后来的名字，也成了牧垦场的代名词。实际上，山峰的最高点2092米，比凤山之巅高出近百米，而且地方上的人都习惯把这座绵延数里的山脉称为大营。顾名思义，大营即营屯，它是一处居高临下，据险而守的堡垒。

在山下的牧垦场新场处，往山上几乎是悬涯峭壁，从牧垦场老场后的“强盗井（地名）”沿坡而上，坡面较缓，然爬过一山又一山，步步艰难，山外有山。绵延数里的山峰顶部，最宽处仅百米左右。据年过古稀的人讲，在通往山上的路口建有隘口城堡，在比较容易攀爬的坡面都修筑城墙。这便是除沈公营等少数要塞之外，水西修筑的又一城堡。根据史料推测，它的修筑年代，早于沈公营（1404-1410）。然而，人类活动带来的破坏，现仅有部份城墙尚在，城堡已荡然无存。

 

数百乃千年之前，水西彝人为何要将五营盘作为屯兵之地，为什么要在今马干山上修筑大营，对今天的后人而言，也许是个难解的迷题。今天的五营盘，只有座座山峰依稀可见，在数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对于曾经驻扎过10万之众兵马的营地，再也不见住军留下的痕迹。唯一可见的一个个大坑，更像古人留下的千古之迷。 

巍巍乌蒙故事多，浩浩杜鹃红似火。两千年水西经历了时代风云变幻，血与火的洗礼。早有济火助诸葛亮七擒孟获，后有与残元、吴三桂的抗争。明朝初年,金戈铁马,峰烟四起,朝廷与残元对西南的争夺,将一个民族推向时代的风口浪尖,再次凸显了水西的战略价值和地位。明朝以来,广袤的乌蒙大地经历了与残元和吴三桂之间的两场腥风血雨。有理由相信的是，不论是与残元或乌撒的抗争与争斗中，那些骑乘水西战马，英勇善战的彝家热血男儿，正是从五营盘出发，走进那峰烟四起的战场。

根据凤山彝界实地调查与考证，五营盘与驻10万大军有所不符。10万大军是集中在五营盘，还是分散于周边，没有史料，没人说得清。可以肯定的是，10万大军对五营盘而言，过于沉重，是个累赘。

明朝初年，时下保护慕俄格（今大方）九层衙（水西政治中心）的12万军队驻扎在凤山五营盘，由于过于集中,不能迅速展开拒敌。根据水西汉臣陈友德建议,将军队分到7个地方驻扎，并在六龙沈公营设重兵3万,构建防御支撑。这是水西之军事变革和重大调整。

无兵不国，五营盘、大营（彝语称“玛嘎底”，今马干山）、沈公营这些军事设施的存在，都和水西的存亡息息相关，直接影响水西之安危。然而，这已经成为历史，它曾经的辉煌已经终结，仅留下残垣颓壁。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如今,古驿道的石板路上,已经没有战马踏出的火花,大营的城楼上,也没有了羽箭掠过的啸音,唯有水西的遗迹和传说。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五营”，“营山”，“大营”等与五营盘及水西相关的地名，我们不难发现，沿着这些名字，就会触摸到这段历史的踪迹。 

            谢都的潭开来故居 

沿凤山街往南下行约4里，便来到乡绅潭开来的故居。

谭开来，字茂先、大定（今大方）东乡六龙人。生于乾隆55年（1791年），逝于光绪元年（1875年）。道光中廪生，是大定诸多俊杰中之佼佼者，不仅能经商，而且工诗文。谭开来是东乡六龙知名的乡绅，其名声与福建政和县知县的潭文藻并驾齐驱。提及谭开来，总把他与永贞桥、潭家祠堂、花牌坊联系在一起。

谭氏宗祠为大定东乡六龙镇上较有名的建筑。这座建筑占地约四亩，周边有稳固的院墙，院子里植有紫荆、山茶、金桂等花木。主建筑有上殿和下殿。上殿供奉祖宗神灵，下殿则作学堂等用。该学堂专收族中子弟，在此读书者不仅不交学费，中午还有免费午餐。而修建祠堂及维护祠堂费用所买的土地、公山的资金主要由谭开来支出，其叔谭文藻也出了一部分。祠堂建成，为使后辈子孙知道建祠的不易以及多年后应注意培补，谭开来特题一联悬于殿内。

上联为：

数百载难拓之基，经营克督前例；

下联为：

无千秋不蔽之物，栽培还须后人。

大方县城东南方距城40华里的仲麦河上一个叫海峰口的地方，这里有一座石桥，名为“永贞桥”。因地处海峰口，当地的人们又称之为海峰口大桥，它是川盐入黔，黔货下川的主要通道。而它的建造者，正是谭开来先生。

此外，位于六龙镇西的谭氏贞洁牌坊（俗称花牌坊）的建造者，也是谭开来先生。

不知是何原因，谭开来居住地后来搬到了谢都。

谭开来故居座北朝南，是九柱长五间，两旁配有厢房的居所。朝门向东面，西侧是种植花草的一个花园。据当地人讲，虽称不上富丽堂皇，然乃一般普通人家所能及。谭开来是个开明人士，为减轻民众劳苦，不仅修桥辅路，还斥资在高家寨开渠引水，在宅地东侧修建水磨。因而谭开来在凤山谢都很有口碑。

  

然而，百余年风雨后，故居已荡然无存，变成了一片苞谷地，但故居四周树木绿绿葱葱，房屋地基依稀可见，只有那残存的花园围栏，仿佛在向人们诉说它的兴衰和过去的时光。让人欣慰的是，谭开来亲手种下的宝珠山茶仍屹立在那曾经的房前，成了一种记忆。

  

谭开来搬到谢都的原因无史可考，也未留下口传。可以肯定的是，谭开来热爱谢都，他和谢都有缘。值得一提的是，谭开来祖上是明清进入贵州黔西北的汉人，非当地的少数民族，谭氏入黔屹今已300年的历史，而谭开来离世已140年。

谭开来1875年逝于谢都，享年84岁。他有妻妾七个，连同他一起共计八人，逝后均葬于围子山。 

       

            古彝圣地逢盛世，凤山的明天更美好

 

凤山不仅在水西历史上留下厚重的一页，也是彝族原始风貌保留较为完整的乡镇。随汉文化的涌入，不少地方的风俗习惯逐渐汉化，但彝文化在凤山这寸方土顽强地生存下来，还保留数千年的传统。虽然已不盛行彝装，但盛行彝语，语言文字得以传承下来，我市精通彝学语言文字的专家不少就出自凤山，只要走进凤山，就会感受到一种浓郁的民族风情，而且原汁原味。最为奇特的是，不仅彝家说彝语，汉人也会讲，也会听。

彝文化是黔西北的一大亮点。在上级党政的关怀支持下，在乡党政的领导下，凤山乡在经济建设上取得了长足发展，凤山旧貌换新颜，已今非昔比。如今，同全国一样，凤山经济文化正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发展时期。近年来，凤山乡打出了文化牌。不仅举办彝族火把节，积极组织编写《凤山乡志》，还出版反映本土文化特色的刊物《凤山岚》。在凤山文化建设上，徐德器、李世岭及徐永国的工作可圈可点。最令人敬佩的是，从教退休的徐德器老师是来至四川的汉族，但他是个凤山通，热衷地方文化活动，热心查访地方文史掌故，积极为凤山的文化发展出谋献策。他与谭开来一样，已同当地民族及山水融为一体。

与几位凤山文化人是笫一次见面，此次知青故地重游，探访古迹，受到几位老师的热情接待，且不辞辛劳冒雨陪同。虽属走马观花，匆忙一游，但让我感受到了故土的热情，民间的力量，凤山的未来。我们虽然年龄不一，身在不同的地方，但都同凤山有情。虽然时光流淌，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桩桩事已离我们远去，但我们为之骄傲与自豪。人与自然和谐发展，这片土地滋生文化更需传承。古彝圣地逢盛世，凤山的明天更美好。 

                        2014.7月于南苑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