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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

作者:佚名文章来源:http://klxcgs.blog.163.com/blog/static/16575087920160233337782
发布时间:2016-03-10


     岁月悠悠

 

在记忆的深处,每到农历的腊月,寨子里很多人家的瓦房或草房上便会轻烟缭绕,清凉的空气中也会因此而弥散着一些或浓或淡的香,这些香里有做豆腐的、有烤咂酒的,要是大半夜的你还没睡,或许你就会闻到我们家熬麻糖(其实应该叫麦芽糖,不过我们那地方历来都称之为麻糖。)时散发出来的阵阵香甜。

母亲是个很会持家的人,尽管她参加不了生产队的劳动,但我们家每年也会积到不少的工分。那时候每家每户都可以积肥给生产队,并以此换来一些工分,积多多得积少少得,甚至连每家门口灰坑里的煤灰也可以换到工分。要是有劳力够勤快,时不时的割一些草埋在灰坑里腐烂,这样的煤灰粪更能得到生产队长的青睐。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未,我母亲因为生我弟弟染上了月子病,之后再已不能参加生产队的大集体劳动。那时候的人们凭工分吃饭,不参加劳动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仗得还好,家里虽然没有劳力,但在粮食部门工作的父亲每年都会交一定数额的钱给生产队,这样我们家就可以参加分粮食了。

我们家的半露天厕所里的粪每年都是满的,当然是我们哥仨和母亲那根闪悠悠的竹条的功劳,记忆里的我们每次捡粪回来都要给母亲验看过。有一次大哥贪玩没把背篓捡满,回来后便被母亲用早就准备好的竹条狠抽了一顿。母亲是个很严厉的人,那时候我们家五兄妹都很怕母亲。母亲也是个很和蔼的人,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母亲就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我们讲很多很多彝族古老的故事,什么《阿耨勾阿耨处》,什么《那列》等等。其实母亲也很支持我们读书学汉文化,母亲常说你们不能像我扁担大个字都认不得!

不上课的时候母亲总是要我们帮着家里做事,该去读书的时候是绝不许我们旷课逃学的,假若被她知道了我们谁有逃学旷课,那根闪悠悠的竹条就会抽在谁的身上。

那时候我们寨子的孩子读书很方便的,学校就在我们寨子里,附近寨子的孩子们都要来这里上学。其实学校是姑祖母家土改时被政府没收过来的房子,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房子被政府还给了姑祖母的孙子们。我们寨子里除了几家汉族人家外,其余一百多户均为彝族,那几户汉族都是满口的彝话,甚至有一户汉族就是在自己家里也讲彝话!记得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和很多孩子都听不懂汉语,更不消说认识汉字了,于是老师们只好费力的用彝语来教,而我们也学的挺吃力。其实那几年我们根本没有学到什么,倒是在学校里楼上楼下的窜玩了几年。  

母亲虽然身体不好却心灵手巧,尽管她没上过一天学堂,但她能用缝纫机仿做出像模像样的工作服来(上世界的七十年代那会儿,用劳动布做的工作服很流行),她还会做甜酒、咂酒、豆腐和熬麻糖。在我们寨子里会做甜酒豆腐的人不少,但会烤咂酒熬麻糖的人就不多了,就因为这样每年来请我母亲熬麻糖的人不少。其实说是请我母亲熬糖,但那些用石磨磨浆的体力活是他们自己做的,当然是用我家那副百来斤重推着嗡嗡直吼的大石磨。

年关来临的这一个多月,是我们家催肥过年猪的最好时节,那些帮人家熬麻糖赚来的糖糟便是上好的猪饲料,用糖糟喂的猪体壮膘肥,就连毛色也油亮亮的。那时候我们家几乎年年都喂年猪,那可是又香又糯美味无比的真正的可乐猪哦!你知道可乐猪吗?那可是享誉全国的名猪哦!那时候的人们生活远没有现在富足,很多人家要想吃上一顿肉,那得要等到过年或者是有重要的人来家里做客。其实在我的记忆里,有些人家甚至连过年的时候也吃不上一顿肉!真的,在我们这个叫阿迪嘎的彝族寨子里,每年能杀过年猪的就那么十来户,而到每年的冬腊月,那些杀不起过年猪的人家就会熬一锅麻糖来过年。

熬麻糖就要用柴禾,听母亲说用青冈或是黄松枝这些柴禾煮酒酒香,熬糖糖甜。我们这里隔煤炭山很近的,从寨子里到煤炭山也就七八里地,不过熬麻糖人们还是喜欢用柴禾,或许就像母亲说的一样——柴禾煮酒酒香,熬糖糖甜吧。

每年的腊月,瞅着天气好,父亲就会从单位特意回来,然后带着我们去山上拾柴,或砍那些已经干枯了的青冈和黄松树,或爬上那些粗大的青冈或黄松树上去剔一些桠枝。有一次我嫌上树剔桠枝费事,于是挥刀砍向了一棵碗口粗细的青冈,想一次性解决掉量的问题,父亲制止说:青冈是留着耙木叶积肥用的,青冈籽还可以煮酒喝。那时候的供销社里真的有青冈籽酒卖的,后来听说青冈籽煮酒有毒,但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自上世纪的八十年代以来就再已没有听到过有关青冈籽煮酒的事了。

那时候的粮食还不是很富余,熬麻糖吃其实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每当母亲熬麻糖的时候,我们总会陪着母亲一起熬夜。儿时的我们并不懂得要怎么帮助母亲,其实在内心的深处是为了等那碗又香又甜的糖浆喝!为了等糖浆喝,我们总是静静地围坐在灶火前,眯着了一会儿又醒过来,醒过来一会儿有眯着了。真的,那时候和母亲一起熬麻糖是需要有些耐力的,熬不了夜就得不到甜美的糖浆喝。
      这熬麻糖是很讲究火候的,熬老了糖就如石头一般啃不动,熬嫩了就不好保存。半夜的时候是熬糖的关键,看着锅里的糖浆水慢慢由稀变稠,色泽也从淡灰白逐渐转为板栗色,这时候母亲就会用三尺余长的木铲不时搅动着,嘴里念叨着:哦,要铺大花了!接着母亲就会大声的喊我们道:要喝糖水的快起来了哦!每当这时候第一个起身的便是我了,当然第一个喝上糖浆的也是我了!其实那糖浆喝起来虽然很香甜,不过喝过后也很烧心的,喝半碗下去就会心热脸烫起来。

糖浆在哔哔啵啵地冒着大泡,渐渐地大泡依次散去,继而冒起的是指头大小的小泡。哦,铺细花了!这时候母亲的木铲就会搅动的更快,也更有力。边搅动着糖浆边抽减着灶炉里的柴禾,母亲不时从—”地冒着细泡的糖浆里拉出铲子,稠黏的糖浆从铲子上缓缓的淌下来,薄薄的糖浆在昏暗的煤油灯光里像一道金黄的窗帘。每当这时候母亲就会伸出食指去轻轻的触碰,然后卷回食指小心的弹出,如此往复,直到铲子上淌下的窗帘被弹断开去,然后母亲把早就准备好的核桃仁或是炒熟的大豆等和进糖浆里去,这样,一锅核桃糖或豆子糖便算熬好了。

……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年老的母亲早已熬不动了麻糖,而我的人生在岁月的灶火中也从清稀渐变稠黏。闲暇之余我常常在想,上一代老人们的身影是刻进了我们的记忆,而我们这一代的身影是不是也会印在孩子们的心里?

 

 

文章编辑:阿施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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