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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西凉山

作者:来源:地方新华网-威宁
发布时间:2007-03-11


 
荒凉,沉寂。苍茫,空旷。缱绻,绵远。野性,柔媚。
这就是西凉山。或者说这就是我对西凉山的复杂的印象。但不管你有什么感想,只要你把目光和行踪铺展在这座被称为威宁第二高峰的山野上,你定会被这片荒凉野性而又不乏柔媚的处女地所震撼。面对如此纯粹而寂寞的西凉山,在尘嚣中这颗脆弱疲惫的心竟会热血奔涌。此时此刻,任何高谈阔论和尘俗杂念都显得多余。因为,西凉山坦荡而不屈的寂寞已使你无法平静地仰视。
被称之为西凉山的这片土地在今天的威宁县城或者说草海西面,面积70多平方公里,平均海拔2500,是双龙乡的一个管理区,由低往高分布着高坡、凉山、高山三个村,有6000多人(绝大部分是回民)在山上繁衍生息。而这片土地馈赠于山民们的,是经年的风沙,满目疮痍的山体和黄皮寡瘦的玉米、洋芋、荞麦和燕麦。如果单就这一点来说,的确是一片被现代文明所遗弃的荒凉之地,没有一丁点让人倾慕和向往的理由,绝非梦想的家园。那么,我的喋喋不休的文字似乎也到了尽头。而当我循山而上,面对那一块块裸露的石头、沙荒时,注目那一片片鲜嫩绵软的牧草、纤细柔弱的燕麦、灵动斑斓的蓝花籽、星星点点的荞麦时,当那些颜色陈腐而青烟不断的土墙瓦屋在乳丘状的山体间时隐时现时,我深深地体会了《诗经》里那句“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另一种含义,山民们对于生存的眷恋竟是那样的酸涩和艰深。
寻访西凉山时已是晚秋,进入高坡村,便有肃杀冷寂之气扑面而来。这种气氛源自那些无处不在的石头、石山。山上极少树林,因而当我注目那些石头时,心里竟有了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这是一种沉寂的生命,它把根部深深地埋植于瘦薄的土层,若干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风沙吹过,雨水淋过,烈日晒过,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几许苔痕,几缕斑驳,有谁知道它内心如火?又有谁去彻悟它如水透明的心迹和无所欲求的坚毅执着?谁还能说石头永远是石头?除却石头,便是一块块毫无规则和美感的黄土地。它们如一条船,一年四季盛着为数不多的洋芋、苦荞、玉米,把钟爱于它们的山里人渡到彼岸。我忘不了这样一副画面,不时有年少或年老的夫妻牵着耕牛或赶着马车缠绕在山间,他们的脸上荡着满足而沧桑的幸福,彼此间靠简单的话语完成终身私守的仪式。他们的心里也许永远没有羡慕轻歌曼舞、温情咖啡或者那些陈词滥调下的爱情表白,这纯粹是古老爱情的翻版,如一坛陈年窖酒,在时间中慢慢发酵,弥久愈香。他们以如此宁静的方式点燃生活之火,然后又淡然熄灭,把醇香留给后人,洒遍荒凉。如此的生命情节,令任何躁动不安的心和膨胀的欲念黯然失色。
愈往高处,空旷的天幕下荞麦洋芋联袂起舞,独领风骚。成熟在即颗粒饱满的荞麦如银色沙滩,一片片层层叠叠展现眼帘,洋芋叶子在零落,轻风吹起,在地里轻柔回荡,那声音酥软缠绵,又似呢喃细语。偶尔从地里探出人的头来,无论男人或女人,平静地看了我们一眼,又低下头去,专注而虔诚地做着该做的事,刨洋芋、割荞麦,那仿佛是他的孩子,任凭外界风吹雨打飞短流长,他却倾尽心血精心呵护、抚养。如此年年岁岁,纹上鬓角。冥想夏天荞花开放之际,坡坡岭岭的荞花竟相斗艳,那是何等的热闹与温情。这是西凉山最富于诗意与浪漫的时光。我仿佛看到,花海之外的草地上,青年男女骑马扬鞭,抹去平日的腼腆羞涩,为朝思暮想的恋人忘情歌唱,天为媒,山作证,直到天荒地老。也有倩丽清纯的女子,明眸浩齿,顾盼流连,在花海里时隐时现,把满腹的心事与无边的思念寄予烂漫荞花。面对这样令人心动的画面,你会怀疑西凉山的荒凉么?而那一缕缱绻绵远刻骨铭心的思绪又诉与谁人?
在凉山村,我第一次见到了枫树。在农户周围或山体裂隙的沟边,那些婆娑的枫树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三角型的枫叶在秋霜的浸染下在一点点地变红,尽管它们吸取养份之地很贫瘠,但树身给人苍老坚强而绝非病态之感。它们无数棵团团簇簇连在一起,在干旱时节,山野黄沙如浪翻涌,这些枫树,或多或少地成了山民抵御风沙的排头兵。还有那些低矮的羊奶子树,在路边随处可见。我们像村里的孩子,蹦着跳着坠在树上,尽情地采摘已红透的珍珠似的奶果果。地里不时闪现出一片片鲜嫩丰茂的牧草来,有的牧草已割过一次,新芽刚过马蹄,。在抵御风沙的同时,这些牧草是山民们致富之希望,它甚至比荞麦洋芋还重要。随行的乡干部说,近年来许多农户已尝到种草养畜的甜头,多的几亩,少则一亩,养牛多的农户达十余头,收入不菲。
“高处不胜寒”。抵达西凉山高山村,我真切地了悟了生存之艰难,同时也对那种穿透岁月的生命力肃然起敬。这是一个在全省范围内都少有的高海拔村,放眼望去,到处是人深的燕麦,间或荞麦洋芋。山上灌木丛生,多是杜鹃花和姜子树。这些都是耐寒植物,不论岁月如何更替,它们静悄悄地陪伴着这片寂寞土地;尤其是杜鹃花,在独自凋零之后,又以苍翠碧绿之色点缀山野,“寂寞开无主,只有香如故”。想着万山红遍之时,风情万种的杜鹃花却无人去欣赏、赞美,顿生怜香惜玉之感。“邻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这位名叫杜鹃的妙龄美女已在深山寂寞了千年万年,何日才能“选在君王侧”,让人去领略和解读她“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万种风情?我曾怀想,当牧马的青年男女挎着喷香的燕麦炒面采摘花朵献给恋人时,杜鹃花会不会感动而流泪。如果如斯,哪怕仅有一次,今生今世他们应已了无遗憾,。在牧场组,我们被遍山碧绿的牧草和欢快的牛羊及动听的歌谣所感染,甜润的气息和轻柔的雾岚抚摸着我们,心灵仿佛被智慧之水洗涤过一样,真想甩开腔子吼几句火辣辣的歌谣,可惜我们却不会。乡干部说,五十年代,牧场组是集体牧场,牛养上百头,热闹异常,如今分到一家一户。当年的兽医站成了民房。尽管已是物是人非,但牛羊不变,草场依旧,仅是生产生活方式有所改变。但这并不重要,想着放牧高山,并寄之以生活的企盼,这该是何等的闲适恬淡而又凝重苍凉?
时近黄昏,西凉山的主峰——陆家大营立在眼前。在杜鹃花树和姜子树林间穿行了好久才登上去的。之所以叫陆家大营,乡干部和当地上了年纪的老者向我们讲述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在西凉山一带生存的人们因长期遭受外来“棒客”(劫掠者)的侵扰,不得已只好在陆姓族人为主的领头人陆兆顺的带领下举家搬迁,在海拔2853的最高峰上筑石为墙,安营扎寨。白天,人们下到地里种植、放牧,晚上回到山颠守营寨,抵御“棒客”的侵略。其间发生过多少惨烈的守卫家园的故事,我们已无从知道细节。如今,山顶只空留残垣断壁,石墙遗址保存完好,墙基有一米左右,全部垒石而成,经年的风吹日晒雨淋,使那一块块石头陈腐厚重近似文物。站在2853的高度,扣问云天,苍天无言。在乱石堆中,我们已无法找寻多年前的人间烟火的气息,甚至无法从心灵上去感觉那段旷日持久的生存搏杀,但我的心却一点点一秒秒地沉重起来,这是西凉山宝贵的历史遗产。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种沉重,更不能不在心灵深处膜拜这种接近神祉的高度。
回望山脚,荞麦、燕麦一层层如铺毡似的在眼前展现,雄浑、张扬。蓝花籽开得正眩人眼目,清新脱俗,楚楚动人。与它们生也相依、死也相许的,是这寂静的山野。乳丘状的山包重重叠叠,在陆家大营面前顶礼膜拜。于是,我便看到了一缕缕的炊烟,散落山间的农舍,甚至传来臆想中的鸡鸣狗吠,这时内心便归于平静,归于所有的尘嚣和困顿都消失殆尽的平淡的生活。俯瞰威宁县城,草海、杨湾桥水库宛如一对孪生姐妹,无限温柔与妩媚,而西凉山恰似那唱着歌谣痴情守侯的凉山哥哥,静静地,耐心地守侯着他们醒来。它们本是一脉相承,近在咫尺却有如远在天涯。而更远处,绵延千里的大山都被秋天的雾岚挡在了视野之外,据当地人讲,晴空万里时,站在陆家营盘上可以模糊地看到昭通、会泽、宣威、东川等县市,可惜我们没有这个眼福。
西凉山历经了无数的阵痛后,终于觉醒。近年来,乡里组织扩宽了马车路,新修公路10多公里。三个村的农网改造即将结束,黑灯熄火的岁月已成为历史。整个山上全部实行了封山育林并伴之以植树造林,高山村回民马贤忠自己造林就达10多亩,在他的带动下,村里许多农户都种树一亩到数亩,他们说:“饱受干旱风沙之苦,这绝不是我们想要的生存环境,让沙荒上洒满绿荫,西凉山才会更加美丽、诱人。”许多农户用上了小水窖,人们用不着人背马驮到杨湾桥等水源处取水。乡干部充满信心地谋划着西凉山的未来:要以畜牧业为产业结构调整的着眼点,着力抓好退耕还林还草养畜,同时逐步培植旅游业,把西凉山、杨湾桥水库与草海连成一线,让它们真正携起手来迎接四方客。但愿,西凉山从此不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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