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07-09-26
核心提示 : 毕摩是彝族文化的继承者、传播者,毕摩精通古彝文,通晓彝族风俗礼仪,主持彝族宗教祭祀活动,掌握各种经文典籍。然而在新中国第一个彝族自治县——云南省玉溪市峨山县,全县8万多彝族只拥有17个毕摩,其中精通彝文、会主持丧葬并能念诵、解释经卷要义的毕摩已不足10人。在现代文化的冲击下,毕摩所传承的彝族文化渐渐消亡,毕摩已成为“稀世之珍”。
1 精通彝文的毕摩不足10人
现年77岁的岔河乡进宝村老毕摩施正朝出身毕摩世家,老人的父亲和爷爷都曾是峨山有名的毕摩,为附近几个村寨里的上千名彝人服务。
过去的毕摩相当于文职丞相,主管文书往来,行政上为君王出谋划策和掌管礼宾仪式、宗教祭祀等。现在毕摩早已走出君王殿堂,服务百姓。施正朝作为毕摩,主要的工作是为彝家人主持丧葬祭祀活动。
施正朝15岁时开始接受毕摩教育,在家里的火塘边,施正朝手捧经卷,父亲在旁一字一句地教授。平时父亲主持丧葬祭祀活动,施正朝边听边看边学,慢慢地记住了整套仪式过程,学会了念诵经文的腔调。
学会读写彝文只是向毕摩迈进了一小步。化念镇高城村毕摩唐保昌说:“彝族的经文是唱出来的,有不同的腔调,懂彝文的人拿着经文只会读不会唱。而且彝族人的丧葬祭祀活动中有很多仪式,什么时候唱哪段经文和做什么事,都有讲究,不跟师傅学是做不了毕摩的。”当年施正朝的父亲跟着新平的师傅学了12年,用两年时间学习彝文,其余10年时间用来学习毕摩腔调。
因为身体的缘故,现在村里人的丧葬祭祀活动都是施正朝的徒弟在做。徒弟边学边履行毕摩职责,不像过去的老毕摩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严格训练才能出师。
现在彝族的丧葬祭祀活动已从过去的两天两夜缩减为一天一夜,很多仪式都简化了,同时很多需要毕摩主持的习俗活动也已消失,所以毕摩的学习内容相应减少了,对毕摩的要求也远不如以前。过去的毕摩不仅通晓古彝文,掌握各种经文典籍,有的还通晓天文地理、历算、医药等,而现在峨山毕摩中,精通彝文,并能解释经文的毕摩不足10人,其中相当一部分毕摩无彝文经书、不识彝文字,只能念诵彝族丧葬祭祀活动中的部分经文或段落。
2 没有经卷的毕摩
在施正朝的记忆中,父亲有4篾箩上百部彝文经卷,每次出门行毕,父亲都背着一小背箩经卷。他说:“文革时我爹的书烧了两天才烧完,只有二三本经卷被顺手插在墙缝里忘了拿,直到拆房子时才发现。”
现年65岁的唐保昌先后跟随两位师傅学习,因为某些原因,唐保昌的学习时断时续。唐保昌曾听师傅李春富说,彝族人共有《红》、《黄》、《黑》、《白》、《绿》五大部书,分别是为皇帝,臣子,刀上死、枪下亡、出门不归家者,生孩子死、流血亡、不讨不嫁者,病死者做法事用的。唐保昌从没见过这五大部书,他说:“火石坡曾有一位老毕摩有一部经卷共54本书,此外还有一部药书。每年祭祖时,老毕摩把这些书供在香案上叩拜。老毕摩死后,没人敢要这些书,全都烧毁了。”
虽然师傅传给唐保昌的几本书被烧毁了,但师傅传授的经文,唐保昌记在心里,经常用的几乎都能背出,不常用的,有些已渐渐遗忘。现在唐保昌行毕时用的两本书还是县民宗局送的,他说“过去徒弟出师时,师傅要亲手抄录两部经卷传给徒弟,但现在很多毕摩手里都没有经卷了。”
唐保昌曾在红塔区一位毕摩家中见过两部彝文经卷,老毕摩死后,唐保昌试图买下这些书,“人家嫌我给的钱少,说有昆明人答应给他5万都不卖,要留着卖大价钱”。
县民宗局相关人士说,据参加过“中央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队”的学者介绍,解放初期峨山县彝文古籍按当时彝族人口计达人均1卷以上。后来历经数次政治运动,所存彝文古籍已为数不多。
1982年后,峨山的彝文古籍不同程度流失。一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楚雄州彝文研究所成立后,相邻乡镇的彝文古籍流入双柏县,一部分被楚雄州彝文研究所收藏;二是云南民族学院教师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对岔河、甸中两乡镇的彝文古籍原本进行过搜集;三是部分古籍通过其他形式流出。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峨山县开始彝文古籍的普查、搜集、翻译、整理工作。1984年至1990年和2004年,峨山先后从县境内各乡镇搜集彝文古籍70多卷。据县民宗局有关人士最乐观的估计,整个峨山县的彝文古籍约在100卷左右。
1984年至1994年,为翻译、整理这些古籍,该县聘请一位毕摩到彝文翻译室工作。每年民族古籍经费不足1万元,1996年以后,民族古籍未列入预算安排,而省、市在这方面的补助也基本没有了。所以已搜集到的彝文古籍原本中,经过翻译出版的只有4卷,翻译了没出版的有10卷,已复印的原本仅30多卷。目前,尚有近一半古籍需要复印,有三分之一的残本需要修复。已知流失流向的,需要到现保存地核实并进行复印,以便对峨山彝文古籍进行系统整理和研究。
唐保昌现有的两本经书是县民宗局给的
3 仅靠毕摩“种粮”是不够的
据峨山县民宗局调查,改革开放初期,峨山县的彝族毕摩人数不少于50人,而现在只有17人,对占全县人口总数一半以上的8万多彝族来讲,毕摩成了“稀世珍品”。
毕摩在逐年减少,年轻人又不愿意当毕摩,现在学习毕摩的人大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唐保昌的儿子、孙女甚至不会说彝话,唐保昌的儿子说:“我们白天到地里干活,晚上要看电视,没时间学。”唐保昌感叹:“过去师傅拉着我的手说,娃娃你来跟我学学,我就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不一样了,你说了他不会听。”
施正朝的徒弟已有60多岁,是经过师傅多次动员后才来学习的。施正朝说儿子不当毕摩是因为“怕熬夜怕羞”。毕摩为村民主持丧葬祭祀活动是要守夜的,工作辛苦而获得的报酬又很低,一般按出工的价钱算,为数十元至一百多元不等,有的外加一份水礼。
唐保昌现在仍无徒弟,他说:“我心里非常想把彝族文化传下去,只要有人愿意学我都教。但是彝族文化只靠下层很难有大的发展,就好比毕摩是种粮食的人,但是米饭是供全彝族人吃的,那么多人只靠这几个人种粮肯定不够吃,上层应考虑如何种下更多的粮食和把粮食变成米饭的问题。”
4 莫让古彝文变“天书”
峨山自古至今为滇中地区彝族聚居县,毕摩文化一度繁荣。历史上鲁奎山曾举办过彝文和毕摩培训班;从碑刻上可考证清朝初期临安曾举行过彝族毕摩的开科考试;相传峨山县在解放前有过毕摩协会。而现在毕摩文化的背影已渐行渐远。
为传承和发展彝族传统文化,峨山作了很多努力。1983年,峨山召开首次彝文古籍和毕摩座谈会,消除长期以来对彝文古籍及毕摩的误解和偏见,确认毕摩是通晓彝族语言文字的知识分子。2003年,成立峨山彝学学会,加强彝文古籍的普查收集和翻译整理工作,举办彝文培训班。2004年,县民宗局对现有的彝族毕摩、彝文古籍等情况进行全面调查……
早在1988年,峨山甚至尝试过双语文教学。县民宗局相关人士说,当年教材不配套,只有1至3年级的教材,培训过的老师因为要跟班走,教到四年级后双语文教学自然终结。实行下来感到,要在目前的教育体制下加入一套新的教育内容很难,首先要培养师资,其次要编写教材,最后还要通过省教育厅的批准审订等。这做起来工程浩大,不如定期开设毕摩培训班,鼓励培养彝族文化传承人;培养一批彝文专家,面向社会定期举办彝族文化培训班,满足民间彝文爱好者的学习需求,以此推动彝族文化的传承和发展。
目前由于种种原因,彝学学会经费紧缺难以正常开展工作,彝族古籍整理工作裹足不前,毕摩后继乏人。
在今年的火把节上,参加点火仪式的几位老毕摩开玩笑地对县民宗局的工作人员说,再过几年峨山60年县庆时,你们还能请到几位毕摩?
相关人士感叹,从峨山县对散存的彝文古籍和彝族毕摩的调查情况看,峨山境内能在真正意义上称得上毕摩的不足10人,古老彝文的传承令人堪忧。长此以往,再过十年、二十年,峨山还会有几人懂得古彝文、通晓彝族风俗礼仪?如果在新中国第一个彝族自治县彝文古籍变成了无人能识的“天书”,那传承和发展民族文化又该从何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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