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1-09-25 12:03
现代化刀刃下的边缘民族迷凉心境
记得前年我曾购买过一本托马斯•弗里德曼撰写的《世界是平的》,在书里托马斯•弗里德曼欢呼着一个全球化时代的来临,那时我并没有更多地去思考和深入全球化时代意味着我的族群会面临一个怎样的窘境?他们会有怎样的法术和血肉之躯去抗争,或收获全球经济一体化所带来的利与弊?
今天,当我读着阿克鸠射从礼木昭觉通过发达的互联网技术创造的电子邮箱,给我发来由他写的心尖上滚烫的泥土般的诗歌时,我对现代化固若金汤的心理防守几乎完全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我站在一块多面圆椎体的视野角度里重新感受现代化刀刃下的边缘民族迷凉心境,那种深入骨髓的低沉无声的抗争是多么的惊心动魄、撕心裂肺……
这让我想起都德的《最后一课》
法语在顽童小弗朗茨的心中
还没有形成最后的铁或者碑石
而对于他的老师来说
法语已成为嵌入肉体的弹头
和精神的血瘢
----《彝语》第一节
都德的《最后一课》写于普法战争第二年(1873年)。描写的是普鲁士占领了法国阿尔萨斯期间,普鲁士用国家战争机器的刀尖顶在法国人的胸口上,在法兰西整个国家受到生死存亡之即,尊严受到完全践踏之时,强迫一个小学被迫改学德文的故事。而这是作为法兰西民族的一份子乡村教师韩麦尔在锋芒毕露的刀口上不得不作出的一种妥协的选择,此时如何保存一个民族纯粹的血脉,是摆在每个法兰西人民思忖的道路,“而对于他的老师来说/法语已成为嵌入肉体的弹头/和精神的血瘢 ”。此时,文化的传承价值显而易见?保存一个民族的血脉在于如何更好地传承本民族的历史文化。彝族诗人阿克鸠射在这里提及都德的《最后一课》,是否是在警示我们的彝语已经到了地狱的入口、毁弃的边缘……其实,我们现在已用自己的血肉感受到了彝语面临的危机,本族的很多城市彝人已然失去母语表达能力,拥有一个母族的身体,却讲着一口流利的异邦的语言,过着一种远离母族传统文化的生活,而这一切结果是在经济全球一体化态势下兵不血刃的现代化战利品。
枪炮的入侵
文化的入侵
文化的肢解
熄灭的只能是灵魂的灯盏
交出彝文
无疑交出的是自己真爱的生命
因此捍卫彝族语言的抗争
必然构成彝族人民
千年万年的滔天的海啸
----《彝语》第二节前部
冷酷无情的枪炮可以瞬间消灭一个人的生命,也可以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耳曼民族的战争方式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占领一个国家的领土,现代科技文明的高度发达,更可以用一枚核弹瞬间消灭几十上百万人,但是战争铁蹄之下幸存的人们只要拥有一口气,拥有一个永不泯灭的文化传统,那怕一个民族只存留一个人,那也是永不屈服的胜利的标志,他的抗争永远不会停止。但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如果被无情地入侵,被无声地肢解,那么熄灭的必定是一个民族灵魂的灯盏,是真正的失败与心灵的碎裂;是一个民族与生俱来的整体恐慌与失落。因此我们看到诗人拿起农业时代文明的象征镰刀进行着坚决彻底的反叛,可以说这也是一个边缘民族在现代化轰轰轰烈烈的机器蹂躏下醒悟后的集体抗争的表现:
交出彝文
无疑交出的是自己真爱的生命
因此捍卫彝族语言的抗争
必然构成彝族人民
千年万年的滔天的海啸
----《彝语》第二节后部
彝语对于诗人像是我们每天面对的大山和太阳一样温暖如初;像是我们每日面对的妻子和儿女一样亲切如蜜;像是我们千百来不离不弃的忠贞的对爱的承诺;像是我们灵魂里永不背叛的对母族文化的热爱。诗人信誓旦旦地宣誓:
我们可以失去金钱
甚至可以暂别家园
唯一不能丧失维系彝人的母语
彝语是父亲的精血
是母亲的乳汁
是竹简上的玛姆和勒俄
是羊皮上的尔比和克智
是彝族的血脉和心跳
----《彝语》第三节
彝语是无法用一切健康、离别、以及金钱等价值来进行衡量和比拟的,她深居于我们的灵魂高处,她出入于我们的日常世界,她是传统中的传统,是文化中的文化,是精髓中的精髓,是骨血中的骨血,是民族中的民族……
此刻我对彝语的认识愈发的深刻
彝语是我心尖上滚烫的泥土
其中已渗入圣贤的精髓
和先辈的热血
背着彝文行走
需要挺直的脊梁骨
守护着彝文的光芒
需要随时准备用碧血和丹心
溅红罪恶的刀口
——《彝语》第四节
守护彝语的纯洁性,守护彝语的光芒,其实是在守护祖先们留给我们的珍贵的彝族历史文化遗产。彝族用彝文写出的经藉典册千千万万,内容包括历法、历史、天文、文学、政治、军事、宗教、音乐等几乎涵盖了社会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现在还依然鲜活地影响着彝族民间社会生活。但是在现代社会高速剧烈的现代化浪潮下,有些毕摩已经不作法事了,有些苏尼已经逃离了羊皮鼓翼翅的飞翔,我们的孩子一个个在逃离着熟悉的家园,我们的女儿已经抵挡不着外面世界的灯红酒绿的诱惑,一个个像是忘记了家中还有父老乡亲一样,迷失在城市的霓虹灯下。此时此刻,我们需要的不只是齐声的呐喊,我们需要的不只是战斗的刀剑,我们真正“需要挺直的脊梁骨/ 守护着彝文的光芒/需要随时准备用碧血和丹心/溅红罪恶的刀口”。这是一种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守护的光芒,这是一种需要时刻准备用碧血和丹心来换取的彝民族千年来傲然屹立于中国大西南的立足之本和生存奥秘。
我生存劳动创造
即便我一贫如洗
谁也无法剥削
即便我大难临头
我最后发出的声音
—还—是—彝—语
——《彝语》第五节
彝族前辈诗人吉狄马加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举起“我——是——彝——人”的战旗。转眼之间时间过去三十年,三十年之后的今天,彝人已不成为彝人,作为族群意义上的个别彝人族别认同感面临着空前的精神危机,促使大部分彝人感到在全球经济一体化面前神经高度紧张,因为害怕那根紧绷的民族文化之魂弦断裂,一种与生俱来的拒绝已经深入我们的骨头。此时,彝语就是一部分先知先觉者逃跑后最后选择的家园。因此,当阿克鸠射在危急时刻呻吟着发出痛苦的绝音:“即便我大难临头/我最后发出的声音 /—还—是—彝—语”时,他已经超越了时空的阻隔与一个民族血淋淋的实际生存境遇。此乃真正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前我们祈求别人承认我们族群意义上的身份的存在,而三十年后我们却在钢筋水泥的全面围攻下迷失了自己的民族身份和族群永恒的精神信仰,这其中无比的煎熬与疼痛谁能知晓,谁能明了……
彝语连接着彝族的昨天和明天
前辈走了
后辈诞生了
一代一代
——《彝语》第六节
其实,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需要递给他们一粒物质的子弹,也不需要用现代文明的进步来给他们进行一次远离实际的空洞说教,千百年他们已经惯于在穷山恶水之中学会如何生存的智慧,你只需要在他们生老病死是有一个毕摩来给他们迎来送终就可以了;让他们在被现代化的飞沙走石中被摧残的民族共同文化心理里拥用一个坚不可摧的信仰依托就可以了。此时此刻,让我们都来共同坚信并持守这样的精神信念:“前辈走了
在这不朽的谎言中,让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全球经济一体化带给我们的残酷与无奈!
在这不朽的谎言中,让我们原谅那些离我们越来越远的孩子,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
在这不朽的谎言中,让我们来共同守护历史的家园,文化的家园,彝人的家园!
在这不朽的谎言中,让我们有尊严地活着,有尊严地死去,有尊严地回到先祖的灵界!
在这不朽的谎言中,让我们再次激情地敲响声震五洲四海的中国大西南彝人的羊皮鼓!
2011年7月16日星期六晚10时41分
附:
彝
这让我想起都德的《最后一课》
法语在顽童小弗朗茨的心中
还没有形成最后的铁或者碑石
而对于他的老师来说
法语已成为嵌入肉体的弹头
和精神的血瘢
枪炮的入侵
文化的入侵
文化的肢解
熄灭的只能是灵魂的灯盏
交出彝文
无疑交出的是自己真爱的生命
因此捍卫彝族语言的抗争
必然构成彝族人民
千年万年的滔天的海啸
我们可以失去金钱
甚至可以暂别家园
唯一不能丧失维系彝人的母语
彝语是父亲的精血
是母亲的乳汁
是竹简上的玛姆和勒俄
是羊皮上的尔比和克智
是彝族的血脉和心跳
此刻我对彝语的认识愈发的深刻
彝语是我心尖上滚烫的泥土
其中已渗入圣贤的精髓
和先辈的热血
背着彝文行走
需要挺直的脊梁骨
守护着彝文的光芒
需要随时准备用碧血和丹心
溅红罪恶的刀口
我生存劳动创造
即便我一贫如洗
谁也无法剥削
即便我大难临头
我最后发出的声音
—还—是—彝—语
彝语连接着彝族的昨天和明天
前辈走了
后辈诞生了
一代一代
来信回声:阿克鸠射的诗歌与阿库乌雾的评论,都深刻地道出了我们少数族裔在现代化的冲击下所面临的困境:一方面是和现实的媾和,造成传统文化精神的崩散;一方面是坚持、守护,则意味着生活的艰辛和心灵撕扯的疼痛。不仅仅是彝族,我们回族的传统文化和宗教信仰也在城市化的过程中大面积失守和崩溃,这的确是一个残酷的现实,面对这个无根无心也无信的现实,我们均负有相应的责任,从自己开始——坚守或者拯救。自我利益的牺牲则是必要的。——回族现代汉语诗人:孙谦
文章编辑:阿施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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