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彝族人网 彝诗馆
发布时间:2015-10-04
黑族词章(长诗)
十八太阳历的每月二十个词及其它
黑的骨节肢解后可排成20个名字,一年十八个月都是20个名字组成一月相互递转的光阴
——题记
鱼鹰
古邛国的一个湖池里常看见它们动人的身影,据说神使派它们在水底一窥水纹的秘密。自然的光波连结神界与地界的桥梁,鱼鹰之翅上常写满祝词和祷文。近年我家背后的山林中已经出现它们的野翅,这是远祖派给我的一种兴奋。
山风(一)
它是使许多死沉的空气掀开彩裙翻飞景象的一把巨梳。山顶之风,梳出你野性的形象,使你狂荡的心再次起跳,再次在鹰翅扑打的山谷作欲试的张跃。
草房
巫与我初恋的地方,在密林中间的几棵大树之上,在没有一粒金属的草房中,一切都是芳香柔软的依靠。远游归来的男儿,下马归家。草房中有一位美人已经为你铺好草床。
彩蛇
这是彝经溜出的神使,传说支格阿尔的神箭就背在它的身上。蛇使剑暗藏神魔七彩,剑使蛇如大地之龙,密集玄光智慧。如你有彩蛇光临,说明你可得诗文百篇。
山鹿
灵性之物的杰作。山脉弹出的轻舞之血。我的孩子的童年之姿。密林中寂静的撕裂者。如果佩以宝剑与狂血,便是虎鹿。
大角枭
深夜来临之时,它的双眼便探出世界的另一面。依木而栖使你误以它是一种木,它起身上扬的时候,整个世界苏醒,一只小鸟背着一匹巨山在跑。
死亡
送去逝者,迎接生者。用一万束目光架高他飞翔的躯体,在天国他看见亲人们快乐欢畅。秋深了,草枯了,雪来了;山脉内部的那股铜铁硬气,像泉水流进许多人的灵魂。
狗
在山中,狗没有性别,都像狼一样凶狼蛮野。要分公母只有在春天,它们在蓝天白云下发情的美丽之声证明性别分辩时机的到来。而两只交爱的狗,很友谊地撕磨着,像朋友或兄弟,更分不请谁是公,谁是母。
手艺人
他打一件精美的银器需用十年。十年中,订制这银器的主人驮来洋芋与荞子供他生存。他不能懈怠与停步,永恒的图案渐渐露出。美人、彩裙、天堂的大鸟与地上的圣灯。主人的洋芋与荞子的重量压累了一千匹大马,主人越过一千匹大马要取那件银器。十年之前的那个深夜,手艺人消失,一千匹大马驮来的洋芋与荞子满山滚动。永恒是不能换取的。
草
常被毕摩扎成神人,行走在上天入地的路上。草横卧于羊、牛之肚,使羊、牛的主人的眼睛滴出甜蜜。我常在草上重复爱情与孤独。草使我获得高大与低贱的活法。
雾
雾的飘逸与游走都与神性有关与灵性有关,它是众多山里人的另一种呼吸。山有雾,像女人有裙,天空有云,植物有枝叶,水有游鱼,石头有回音,人有梦幻。
虎
很多年前便已消失真身,至今在森林边缘拾到残片犹发出狂吼之声。深夜或黎明,彝人之影成了虎,啸动着这片土地的每一根草叶。所以,永恒的虎是不死的,它是一种信仰或一种精神,人类如果不具有动物性的美丽强悍,那证明已把头低向死亡。
制作
彝族漆器的整个生产过程是一种制造,是一种自然之人(彝人)与自然之木(杜鹃木)相合,相互打造的一种互磁性的人文符号。后来,彝人的精血红、黄、黑凝在木上不动了,而木的芳香在彝人的骨节中传出来。像山脉伸出的许多勃蓬的野叶子。
鹰
从前当作圣物的鹰,现在随森林下山也下山来了。在我的窗前便是一片密林,有一群鹰在里面生活。我经常行走在林中与他们相遇。看鹰,只能仰视或平视,低视是一种渎亵,鹰使林子的空气以及枝叶有了活血并产生神幻。许多时候,你分不清鹰是森林,还是森林是鹰。一片宽阔野性的大海,有声音与起伏撞击你的沉默。
燧石刀
早年,祖父与燧石刀在北厢房晃动;我幼小的眼睛盯住这留有彩蛇纹的古刀探问祖父。祖父说:“有刀才有火,有火才有温暖与幸福”。无数的暗夜与清晨,刀石相撞的声音便是生命延续的声音。寨子里每家人都有一把这样的刀,没有刀的人家便不成为家。如果丢失它,就像丢失自己的骨血与亲人。所以,刀成了寨人的第二生命。每年的年祭中都要首祭它。可想它对寨人生存的重要。后来,山里来了客商马队,带来了洋火(火柴),洋火便渐渐取代了它。而老辈人舍不得遗弃,把它挂在床头,像看一个古老的岁月与回忆。
山风(二)
风将裙子鼓圆,风把男人的视线隆以曲线;风拨开一片片野叶的门扉,让它们倾倒所有曾经的月光;野叶疯了,在风不断的狂射中,它像野铃摇晃狗吠的耳朵;一个大雨即来的神疯之舞使森林中的野叶们呈现激跳与燃烧的火。
蟋蟀
在春雨未到的那些时光,你成为我耳鬓饶舌的情语;我知道借助夜幕之后的你亮出诗笺,在黑色丝绸之上不息地鸣写掌纹抚动的恋图;那些雌女们会被你悠久旷放的音质所震撼而泣声抽泻,因为自然中最动人的抒情王子已经在我窗前把诗句挂成萃绿莲藤。
响尾蛇
林中涌动的新鲜空气使毒液再次变形,而如林枝一样游动的邪王将离开这片土地。因为善良在金黄的太阳光射进林中时便洒匀每一个角落,使那些黯然的地方也生动跃起。恶在纯洁的善中会疼痛,并传来沉闷的死亡之声。
苍原
6个年老的耕耘者在烈日下翻动泥土,6个影子在巨烈的光线中黑出他(她)艰硬的骨头,被播的种子在大地泪湿他(她)苍桑颤栗的手指。而6个老人与那些站起来的欣喜的泥土们拥成一团,完成生存的一个行走过程。这是2004年4月19日上午我家人们在山中的一个雕塑形象。
彝文字
这是一种叫人坐立不安的文字。它使你逃出城市,在森林中迅速变作一只旷野之狼,站在高岭上自由大啸。你将在虎爪与月色交汇的道路中提起野胆,在黑夜茫茫的空旷山地把一颗心撞入岩石。然后在岩石中寻找阳光的聚集。此时的心有铜的颜色,有泥土自然的香气,有山崖边秋草果实晃动……于是,你已是一个充满荆棘与暴雨的象形文字,对着天空,你可戳出一片世界。对着大地,你则可长久匍匐不起,作长眠的沉寐。周边的文字们尽相涌来,给你替换崭新的血、崭新的头颅……俨然一棵真实的野树。生老病死,你的影子在时光轨道上刻下印记。你逃出城市在远方快乐死去,你在山中成为一棵实实在在的野树。仅此而已。
梦
当月王翻过一座黑色的大山,站在山顶上时。他被山那边的一幅景象惊呆,在山顶雪塬的那头,金黄的阳光温暖地洒过宽阔的原野,原野中一些村落似的金子塔的建筑散发扑素的气息。一些黑脸膛的男人、女人、小孩、老者在金黄阳光中端座入神。他(她)们的嘴唇,他(她)们的眼睛,眯出很小的一丝缝,幸福的甜蜜在缝隙中流淌。金黄的阳光流动着,像撒开的黄裙飘飘,拂动着那些丰满的手指,拂动着那些阳光中温暖的呼吸、健康的梦想……。月王知道,这是兹兹浦武,意思是说,“神仙居住的地方”。
夜狗之吠
是美丽月光上要横卧一把带血的刀刃。夜狗之吠,使贼的面容毕露进而看见他腰间的刀刃。或许是晚归的寨人,为孩子从集市带回一把糖果,在雨滑不见五指的山路中跌入深谷,一把糖果成了夜色中的驱鬼之药;而寨人捡了一条伤残的命,倒伏在家门的寂静中。或是恋人约会,男约女,而女家狗吠,使女得约音,便看见狗吠之后一个美的狐狸进入山林,狐狸之后是已被迷惑的年轻之狼。或许是老人,夜深尿频,使老体重负不堪,不小心跌落油灯,颤栗中回顾茫然后手触挂物,碰伤一张老脸……。或许是疯狂诗人,看山月升上山顶,一派浪漫之情冉冉而起,山中踏月何其美哉……或是,或是,夜狗之吠,吠出人世百图,嚷闹中泪水与甜蜜一齐撕出。
玉米
在我经历的玉米中,只有南美的玉米和大凉山的玉米给我倒出神秘。空间不能给隔着一个大洋的两个民族带来喝酒谈天的机会。而我现在所举的杯子里的阳光与玉米是和南美的出自同一条母系之河。所以到了十月,玉米在大凉山传出硬朗、饱满、铜质的声音,我一定也听见大洋那边的山地的玉米有同样的声音。一个世界,有这种梦想的兄弟是一种幸福。虽然不能见面,但每当大凉山上有一个酒鬼唱起狂欢的诗歌,脚下所踩踏的就像是南美的那一只疯狂的桑巴皮鼓。
玉米女神
玉米作为食物的地位至关重要,所以在杨花时季之夜与白日,男人们是不能出门的。因为大地之母们正脱光衣裙,用裸息围绕着年轻萃绿的玉米花们荡以舞姿。据说女人的自然之舞能带来孕种的丰气,那丰满摇晃的乳房们便是最直接的母水之源,一定能使玉米花们心领神会。所以,收割完玉米后的男人之舞是对女舞的补气。因为粮食里金黄灿烂的玉米籽如一个个入睡的婴儿般可爱。男人的刚烈与沉稳蛮健,一定使他们脸庞上长出胡须,具有阳性。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传说。
水
山谷中清澈的水看得清雪的纯洁与先辈的骨头,水从很远的山峰流来,它吸摄了许多岩石与村寨与族人的影子。天空的云常探下身躯,似乎要从水中找出自己从前的模样,而神鹰经常借助它,仗量飞高的尺寸。它是沉默的,从雪中走出又回到雪,从树根走出又回到树根,从灵魂走出又回到灵魂。从荞子、洋芋、圆根走出又回到荞子、洋芋、圆根。只要有山,它便不会死;只要有树,它便不会死;只要有彝人,它便不会死;它穿透所有黑暗与虚伪之后,仍是清澈、透明、甘甜。这便是大凉山的水。水。水。
论诗
我们现在开始谈论诗歌。在谈论诗歌之前,我们得先把衣服脱掉,因为衣服这种东西遮住了本原的面目,使我们感觉出我们之间存在的虚伪。当你脱掉裙子,露出紫色的胸褡,我看见诗歌出现了。你穿着一件丝质透明的内衣座在我的面前,那水中的萃绿之草,漾溢着生命的生机。你看着我脱得只剩下浓须与长发的裸身,说我那小小的山脉现在很寂静……。
我们现在开始谈论诗歌,从人类的第一首诗是从一个洞穴中产生说起。古代的时候,洞穴中住着一个女神,她在孕育胎儿。她的胎根源于有一天深夜站在山顶,被满天的璀灿星光之气所孕。她那天穿着薄薄的绸裙,胴体在裙中似火焰燃烧,她已满18岁,她那萃绿之草遮掩的洞穴发出一种空空的声音。她于是上山,在爬涉的过程中,看见星光上端座着长胡须长头发的男人,那男人有一座小小的山峰在看见她后迅速变大。她在这座艰硬的山峰血野中获得洞的充实与溢美。两人四只眼睛缠成一根柔软之蛇,扭动着天空与大地的旋转。众多星气像银雾,落在了她的绸裙上,直把绸裙浸透,进入到她火焰燃烧的胴体。她兴奋之极,昏眩而去……。当她醒来,是睡在山洞的一块巨石上,身上堆满诗歌与枝叶……。
我们现在开始谈论诗歌,你必须把胸褡与内衣脱去,这样谈起来更亲切也更自然。首先,你悬崖上的两个明月是如何姣洁;另外,我的耳朵,隔着一层绸布听峡谷水声有巨大的障碍。这样很好,我从你的两个月亮中取下一个照着峡谷,峡谷中黑色的石块很多,他们全是矿藏,我们多拾藏些,在寒冷的冬季很有用,艰硬的东西穿透一切,包括脆弱……。现在,你到我浓须中来睡一觉,吊着我的长发回到古代,那时我们生活在一座深山里,是中国大西南大凉山上的黑鹰部落。你是我的酋长,我是你牵马的仆人。白天我为你写下诗歌供你消夏娱乐,夜晚你叫我骑在你身上,或者你骑在我身上。说是在居室我们仍然不忘游牧的习俗。我们梦中都有黑骏马踏碎一地月光,画出许多优美的图案。
洛尼山
相传夜黑月高之时,正是族人迁徙涉江,来到那个叫洛尼山的地方。借着月光,困顿疲乏的目光被那些在月色中的清秀山水所抚慰。王说:“到了”。于是,洛尼山中的每一块石头从此被族人刚烈的心揣暖。在这片黑土地上开始搭起屋宇,播种洋芋荞麦,牧放牛马,繁衍后代……。过了很多年,那些四方流浪的人把这里作为死后指路径中最后的终点,因为灵魂在这里会被永恒的明月纯洁地护佑着,那些四方的肮脏与死气会在王那雄伟墓穴之地烟消云散。族人在唇边相传的故事中总能说:“那晚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天空中美丽女神在微笑着欢迎远方的客人”。“那晚上洛尼山中那些山谷与溪水很动人、亲切,像伸出双手拥抱离别很久的亲人”。“我们的生命是月光下种植的金豆。金豆中,月色祥和、云腾烟绕,它替换我们远方的血液与肝脏,成为一泓清澈的泉”。所以,今天在洛尼山的那些石壁上的画,每当月光洒满大地之时,那上面的羊、牛,欢喜的人群,便走下石壁,在月色中自由的走动。像光阴停泊在那里。
鹰之传奇
大凉山的山谷是向天张天的鹰翅,这也是一种欢迎向大凉山深处进拨的亲切手掌。岁月的漫长曾有多少只鹰在这片天空中云集,他们的残骨与影子至今在山谷的石头中松动我们的目光。所以在大凉山行走的人都有飞高的欲望,这是头顶的蓝天传来了蓝色海水的声音,打开了人们登临天堂的心扉欲望。鹰的飞行在四个季节都有迷人的表述。冬鹰是乎是运载雪花与寒冷的天使,在十二月的高空中牵起人们颤悠的视线,昂挺自己健康的身躯,迎接风雪的肆意与狂野。在冬之大野,看见鹰是一种温暖,像一粒黑色火种,燃烧于你的内心,在你血液中流淌着钢铁、火焰这些亲切的词句。如果在冬之深夜,寒月被鹰翅剪去半张羞脸,那昱日一定是朗朗晴天,我们会在山巅的一角看见昨夜鹰翅亲吻寒月落下的绯红片片,原来是清晨之冬的薄薄旭日。在有雪的山顶与鹰齐飞之时,你看见鹰骨硬硬像无数山脉组成的循环,他们横亘于一片不静止的生命。这些山脉是晃动游离的,充满良性与善厚,这很像大凉山。秋鹰的静美一次我在山中看见,那天山风很大,鹰停了翅羽的煽动,像横卧于天空的禅者,在山风的吹拂中自由的由风气上下摆动。这使我想起灵魂,真正的智者也看得见它。据说他行走的时候也没有声音。鹰在山风中的静止是一种睡眠,是一种快乐超然的平淡,不是要飞到十万八千里才算英雄,只有在自然的山风中起托你的灵体,像抛弃世间的一切黑暗,潇潇洒洒降临自己的轨迹……从谷底沉默的哑然中打开斗蓬,一只上升的狂鹰,鹰羽上闪烁着秋之金黄。
夏鹰在季节的葱郁中逊色不少,因为万物的繁盛在夏雨中显得生机勃勃。鹰这时巧妙地藏于玉米之林,让那些似剑的玉米叶装饰自己的内心。鹰盼望在六月二十四这天出尽风头。“火节”的火苗烤干着自己的湿毛,那巨大的舞池有自己展翅的空间。鹰在天空中出现的时候,正是“火节”人们翅首以待神物牵引神情的时刻。巫师的咒词启开云层,剥出阳光之火,鹰在阳光之后轰然而临。大地上的人们看见阳光长了翅膀在飞,又看见鹰长了太阳在飞。天空中云层撕开的大幕之上,金黄之裙被鹰翅牵升得大气磅礴,俨然太阳神女的胴体之香闻进人们愉快的鼻孔……于是巫师的嘴边像衔着鹰羽的羽杆在念念有词,人们在鹰影巨大的野黑中获得庇护……“火节”的铜鼓声敲震大地……鹰消失于森林之中。鹰翅的左翼与右翼分别住着一对恋人,她们在鹰的温馨中弹拨天空那一轮夏月。夏月皎洁,落下白色细丝,美丽了恋人的梦。
春鹰的出现首先是一粒水的形状。因为干冬干春的枯竭已经把大地绝望的脸写在了鹰翅之上。黑色泥土此时是擦火即燃的空旷,禾苗以及生态的语境都在匍匐游渡一个艰难的时刻。天空中除了云、还是云,此时的云只有裸体的苍白与苍白的裸体。雾很遥远,湿润很遥远。羊骨与牛骨是枯皮之下挣扎的手指,高举呐喊于事无补,水平线在天天下降。反刍的过程既是一种追忆,也是一种呼唤,呼唤什么,呼唤你来吗?你是谁?你在哪里?你是救命的稻草?此时春鹰展动翅羽在大旱之地游动巨大的弧形,像一个问号,又是惊叹……人们有所悟醒……深夜的时候,闷雷响起,闪电炸天,春声滚滚,鹰从几千里外的东海驮来蓝水降临大地。大凉山开始了湿润而又充满牧歌之味的夏季。春鹰的意义就是雨,它像土地窜出的植物,总要给世界带来绿色。
情织三巫
三巫:一个在东,一个在南,一个在西。巫在我们山里是一种对美丽女子的称呼,那是太阳神之女,她浑身散发神秘之光,使世界充满金黄香味。为保持感觉的速度,让我在现实与梦幻间游走,像三巫成一巫,或我成三巫或一巫。
——题记
第一章
那是多少年后
女巫创开坟墓 将那些多情的男骨们
一一收集
她要验证一个真理 这些黑色的骨头们
是不是有魔鬼 在阳世时
使那么多美人受醉 然后牺牲
并把处子之血涂抹在白色的诗句中
她要邀请那些孤独的女人们
走出憔悴的寒室 尽聚于阳光之下
打开尘封的记忆 让那些岁月中
散失的篇章汇在一处 以补血
美丽在光阴中脱落的花瓣
枯骨不在暗夜磨砺空旷与寂寞
那些深陷在一个男人初恋情怀的女人啊
从此再没有向第二个男人走去
第一个男人成了硬崖石 在忏悔与内疚的
血液里洗沐红色的白发
鲜花的容颜就是你们的离去
而只剩下花朵之骨 在沉沦灰暗的山谷
藏隐冰冷的一生
而列队向山谷走来的美人像没有减少的趋势
山谷的壁崖 几千年来 用冰心雕出的山洞
密密林立 许多诗笺被挡在山谷之外
冷烟抽着冷气使那些人间的精灵缺失自己的灵气
穿着沉重的黑裙 把火焰熄灭 把欲望熄灭
把生留在了山谷之外 山谷中只有躯壳碰响躯壳的空洞残酷之声
惊醒那些良知者善良的耳朵
不要翻动枯黄的诗页
它只能在静弦上又弹起暗血的伤影
无数的夜晚
我梦见她们列队而来
执着黑色的铁器
纷纷伤击我艰硬的阳囊
这洪荒肆意的野物
使我的山谷没有熄灭的焰火
我是大山身上扯下的一匹狂筋
对美人有切肤入肉的深爱
女巫说 你是罪人
你在螺髻圣山遗下那么多白骨
你是匪性的野狼
只知道撕破美人的裙裾
你不知道爱是种子
播在她们的视线上
便成为一生的秋天之果
垂悬在时空中成为一个空幻的意象
在阳光下拼接梦的残片不是一种构想
把那本诗集埋在水中 开不开花是大地的事
疯狂的诗人们走过一个个黑夜
剥开一颗颗黎明的星晨
他们的锋利在美人哀婉的叹息里沉浸
广宇之下这些狂猛的精虫
是它们使植物有梦 使美人有痴恋
而血液在道路中被脚印轻轻踩出
这是不是一种命宿
女巫切肉的刀在黄昏闪亮
作为女巫眼中的刀物
我请求女巫以后杀我
因为推动山中巨石的工作刚刚开始
没有完成一件事便成为女巫刀下鬼
将由谁来推动巨石
巨石沉默于山中千年
它沉聚着无数日月与地灵
在我的兄弟与亲人出山的时辰纷纷
倒毙的前夜
我读懂了巨石的药方
推动它 使之成为一片巨雨
在山顶向植物洒下纷纷银雪
作为刀物的我
再不能靠近美人
我用墨笔在阳囊写下古意的死亡
面对那些枯骨之声
请沉默的钟
一定不要再疯狂敲击
钟声会带来伤口的扩大
巫说 抽去男人身上的艰硬
让他们像女人一样温柔
这就像山脉抽去石头
石头抽去铜 铜抽去阳光
阳光抽去万物
宇宙抽去支撑天庭的四根支柱
女巫用36颗黑星布置了我的命位
在这个巨大的空间下 我要用36年的光阴
去逐一认识一个女人身上在36年中发出的
36种颜色
现在 12年的骨象重现使我的血脉中的
金子变幻数次 并在不断的变幻中看清一种
事物的本质
一幅精灵神图就能使你不离开山中
为巫的欢乐与忧愁奉献你的男精
藏经楼左位的经书写得明白
我常在梦中惊醒 独对女巫
以及她的长裙
那上面是我密集的手掌与精血
我只能用背对着两个女人
像石崖对着石崖
中间只有冷风 银雾 和
摸不到底的叹息
曾想从女巫的长裙中探出两只手
去握两束伸过来的目光
而长裙中流淌着苦涩与红血
三个女人的呼吸在交织 似一根绳
拴在我的脖胫 如果三人用力
她们的男人将从世界消亡
爱符是什么 是她迷人的丰乳 还是圆殿
还是厚唇与粉裙的透明与颤动
还是裸美之躯在薄丝中舞出的自然之息与女水之浪
还是倒向大地起伏的峡谷与铺展的黑发
还是暗夜与清晨所布局的象图所映衬的古时之源
还是玉米地中洋芋地中荞子地中掀开的彩裙露出的年青的山形
还是狂荡的马蹄踏起的婚曲 迎你上马的那种惊诧与兴奋
还是山洞的幽会 吐出情恋之火 让我们结成古藤
萌发春意 将洞壁上新雀的巢窝晃如醉果
还是推一匹艰挺的山脉进你青草葱郁的处地 砸出湖水与
游离的眼睛
今世我落入幽长的发辫
要走出这片迷人沼泽 将割伤
我所有的骨气
季节在巫身上出现兆图
一千里外的雷雨在心弦上颤栗
刮着血真实的疼感
巫说 冷气即来 薄透的衣裙
裹不住迷人的裸躯
要用阳精的呵护 弯曲的婷腰之影
才不至于抽出暗痂
男人们 从世界的各个角落站起
向你们所爱的女人撑起鹰伞
把山峰的高度横在她们的倒向风浪的长发中
女是大地之魂
她经脉网织的世界是大地的又一幅灵图
生产 孕育 收获 奉献这些人间坚韧的
经历 碰响激烈的石声
酒是毒汁之一
使寂寞的男人跨出栅栏
去沉浮一种邪恶的蓝
酒在溪水清澈的假面下取出粮食中的精粹
换取了男人身体部位中最珍贵的金子
巫到26日身体出现倾斜
内心之火窜出嘴唇烤焦那张鲜花之脸
山中的三月 雨水遥遥
树根的底部有大海的铜锣在那里敲击
抢救巫
用十根巨木搭桥在螺髻山顶运输泉水
像野药之汁淋在巫之裙
那些阳光褪尽于花瓣之后
巫在密林唱歌 并邀我共踏火之舞
巫在27日的午后受精
阴血的黯然转晴发亮
深夜九点 当她在山中与男人短裙相携
竟看见经血红遍夜色
短裙未掩的地方
红色的图案像血豹
只有爪利的啸声
女人的每月功课
用阳精装载她们
使血上浮出诗句
而不是刻心铭骨的疼
取消这天然的罪过
依靠你所爱的男人
让他们捧出心 像捧出山中水果
这是搬运粮仓的时机
是男人你就得默默奉献
鲜花在你阳精的灌溉下不会老去
你是黑族之女
背离了祖辈的古训
在黑色的藏经楼偷出经书
送给那个异族的男人
异族男人 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他懂得如何爱恋女人
他把黑族之女放在黑经之中
沐浴一种豪放的神性
黑族之女的裸躯 爬满绿珠
像每一个清晨 山中仙子使那些
寂静的黑石们飞起来
混合在轻雾之中 成为更多的密集
你是黑族之女
藏经楼已置进你削瘦的骨架
每当在深夜 万物进入朗月的柔静
你便是一只女鹰 扑出房门
翔游于八百里大凉山
此时你的耳中是那些黑色山恋起翅待飞的声音
许多黑色河流将水练静成银丝
像挂在鹰胫上的羽带
他们内心的火焰 使许多灵魂没有睡意
在朗月普照的山顶之上
慢吟世界诗意栖居的真正时刻
那些浪浪四方的醉汉
想起南方的大凉山
便把沧桑背在脊梁成一种逍遥
让烈酒与火焰送他们到神仙居住的地方
美人们扶起这些想家的孩子
让他们在彩裙中获得阳光与谷穗
然后与他们婚配 嫁娶
繁衍一个民族新的生命
从此 那些流浪的醉汉
把古意的酒瓶排在山顶之上
成为一种遗忘
他们在美人们的彩裙中
耕犁黑土 播种黑荞
吆喝洋芋滚动的山岗
亲试爱情在家庭中的美丽意义
那每一个向阳的山坡
都有美人抱着婴儿 看着自己辛勤的男人
在蓝天白云下鼓出鹰翅般粗犷的
阳性之躯
一种铜的光芒浸透土地
美人脸上盛开黄昏绚丽的彩霞
…………
写作时间:2004.2.5—10
第二章
禾看见自己的男人走向月
她于是陷入酒杯
将男人从北山驮回的一百斤苞谷烧
在一月的三十六个深夜洗劫干净
三十六个放浪的女人在深夜的寂静中
狂笑 三十六个流泪的女人的声音唤不回
那北山的男人与一个女人陷入红色的诗歌
而月正是在匪浓密的胡须中窥见一个男人
宽阔的世界 这世界能容纳狂荡的女人自由的野奔 月很幸运
在大凉山北一个叫马桑坪的地方望见星光
星光之气溶进她薄薄的裙衣
月在密林中看见泪水的形状 以及
破碎的目光斟出的深夜的红血
她站在拉期河边洗脸
十二月寒冷的水珠滚过那张美丽之湖
割出许多黑色的血丝
匪在南岸看见惨裂的一幕在两个女人之间撕开
他于是站在她们之中 静座千年 闭目养神
品含诗语 时光啊 翻出昔日的乱发
姓柯的女子在一个遥远的山村
守着一个小孩度日 这都是初恋惹得祸
在时间中多覆盖些枝叶
遮住苦难的部份
面对阳光下那些黑色爆裂的石头
诗歌能不能填进去
成为一种遗忘
脊梁的疼痛源自密林的哭咒
寒冷将那恋情的嫩丝冻成沉默
雪雾的山林夜郎之女纷披黑发
陷入凝固 一切困扰与疼痛在肩上滑落
像脱下那件秋裙的金黄 给时间一个变幻
晾衣的骨架上重沉压死着雪之子的残酷
而爱人在三千里外捻须吟歌 踏动野曲
摇醒冰冷的黑石
夜郎之女 进入典籍的黑色深处
藏经楼的经幡正托起清晨
一壶水盛满清澈的山气
在火焰上弥散温暖的经文
三个女人相拥一处
她们身上的经血混成一种声音
肤皮藏隐律动 血成为一根醒目红线
拨痛山神的灵根……
那些在我身边消失的倩影面带冷色
我拇指上的裙带绕在她们身上
便站成一个美丽的新娘
她们之前 已经有一个女人在我身边
怀抱婴儿
这便是痛苦 让一些落花香在暗处
没有在阳光下露出她们美丽的一生
经血在三个女人间混流
后来渐渐成一条清晰的河
三张不同的面孔 传出同一种声音
当月从匪滚烫的怀中渐渐清醒
夜星稀疏的子夜 月解下长久以来的巨大母性的渴望
匪排山倒海的阳性巨钟
敲响着月那些浑圆与甜蜜的部位
从子夜深处走出 月像沐水之美人
丝衣上挂满水珠 脸宠上挂满红晕
难道这就是那梦幻中常出现的充满诗意的黑峡
一个散发人子之香的世界
匪在深夜幻出另一幅面孔
以马蹄的昂声与长须的狂猛掀开月的薄裙
薄裙中春色密林 水声一片
七月雨季的潮润 紫色的野花 洁白的瓣叶
散乱了一地
收拾花香的匪
用坚硬犁开柔水的皱纹与起伏
解下药囊与谷雨 布施神洞
神洞 生之源根 优柔的弦丝
被黑色大手操纵 弹一曲野山恋人
我便是走入藤萝的痴醉者
在骨血的灵位上取下心
在嫩鲜的白乳上取下月
肩起你丰满的胴体
来到我坚硬的山洞
山洞的寂静被你我裸肤所擦的声音
震落尘埃 洞壁上的绿草开始疯长
在你呻呤声不断灌溉的空气中
黑石在空地上画出红血之位
你落地的长裙是瘫软的精灵
珍藏了远古自今的爱图
点上火把 照亮你红绯的脸如出沐之神
游出热海的躯体横陈是一首纯诗
只是含蓄的精水拖出的一片白
空间被蜷缩在你伸挺自如的柔体上
我像掏空了种子的布袋
在大野寻觅苦荞与洋芋的踪迹
许多年后 你月血的来临打痛我的脊梁
使你每月的疼痛中都有一个哑者在南山
向北顶礼
我在空旷的山岗脱掉黑衣
以裸子之诚 等待你南来的足音
你混在众美人之中 使我无法分辨你的存在
你们众人的经血的流动在互感中呈一条齐声的河
同时拱动着红装与惊恐
我手提热火的手 抚到许多冰冷与苍白
我恨不得把天空扯下来盖在你们身上 然后听
某一个唇中叫匪的名字 然后抽出你的位置
扛你于深山的岩洞 重裹你的躯体
不要让寒风窜进你的月之序程
在早年便种下残酷
月血响动的清晨
众美人步态轻盈 厚穿衣衫
把红疼隐于一朵花后
围座火炉 解谈心事
我的那个月 独依窗口
看黑鹰在螺髻孤呤
写下恋之书
那时的禾啊姣小瘦削
小乳悬挂明月是那样薄 轻 逸
对于山匪的目光来说 遇见鲜嫩的阻击
不是一件坏事 虽然打捞不出一个成熟女人的胴体
但山匪在想 许多年后
禾从月中走出时 一定饱满着奶水与夏季那绿色的裙
像秋野那种 不要手指去抚触她
凭意象就能将灵魂中的诗句倒写在天空之上
现在 最大的问题是山梁上站着三个女人
匪只能爱其中的一个真身
其余的两人要藏进诗笺在茫茫的雾海中
看她们的沉灭 栅栏是很好越过的
像你把彩裙牵开表示你阳性的渴求
永恒的山巅一场大雾之后 只有一个孤独的牧羊人
匪很想回到藏经楼 端坐于经书中不问旧事
而三个女人翻动红 黄 黑三经要匪逐个朗诵
匪看见三张真诚的脸 将一扇死门掩过现实
沉默是最好的朗诵
有一个意象是 许多年后 藏经楼空无一人
三个女子与匪隐于密林 过着神仙的生活
但这只是幻想 匪走出藏经楼 扮成俗人
他在阳光下铺开卦形 让三个女人任选一卦
其实这只是一种形式 为了不让三个鲜活的生命与自己
一同隐于现实 卦结没有卦出
三个女人出山 匪也出山 让他(她)们
消失于芸芸世界 岂不更好
问题是藏经楼东边的一棵大树
昨夜被人砍下一根
那新生的伤口使大家回到现实
第二天雨雪俱下 砍树的人获得苦咒
他不停在空中抖动 像摆弄一幅枷锁
后来他把断枝接回伤口 伤口已经不认识
从前的兄弟 分离就是死别 死别便是遗忘
记忆从另一个地方开始 不能回到最初
一个生命的过程是山梁起伏的过程
最后在起伏中迷失自己 谁在山顶栽一棵树
审视自己一生的信息储存于每一片叶子
许多人的叶片飘落在深谷中没有回音
下山的时辰 匪在三个女子囊中放了精虫
它们会在每年的六月二十日捣抚每人遗忘的部位
让它们情血燃烧 鼓弄火把 着装美丽的彩裙
混迹于巨大人流的海洋 去重新体验爱人与被
人爱的最初感觉 她们情不由已 等到星星闪烁
的月空之下 铺以彩图与黑虎之相 便看见匪是
三个强壮的男人 分别与她们在密林中交欢至深夜
然后拍拍衣裙 悄然离去
这只是幻景之一
当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入睡而男人想着另一个女人
当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入睡而女人想着另一个男人
这种游雾的气息存活于宇宙之下
他(她)们没有去开门去进入对方的石床
这只是幻景之一
那一个秋天
河浪中的石头皆有了响动的方向
它们纷纷上岸 变成磬鼓 敲击着时空中的裙裾
到了深夜 裙裙落地的声音使男人们不能入眠
他们翻过火山 披洒月色 在黑谷横吹旷野蛮恋
裙裾上花蕾被野风吹拂 展露气息
拱动泥土的沉静 使神牛驮动的山峦暗踏
重沉的行走之印
有一只神牛之上 月座在那里
翻开我前世的诗歌已心神驰扬
我不能捂住诗句的滚烫与阳性像一只大手
揭开你的裙裾中暗香的的秘密
我在无人的谷底独守一面朝南冥思的石像
猜断那个丑女孩此去经年的时间中落满浮云与遗忘
在我身后 那些秋草似乎理着倩影空去的距离
托出空旷的孤独之美
是要把倩影从草中拾出 站起 给予热气
还是降一场大雪掩埋她 成为冰心玉洁的
一泓清水
我看见倩影在雾雪中退远
只在岩石上留下浅浅的马蹄印痕
因为她疲削的身体冲不出雾雪的宽阔
三个女人的经血在寒冬中提前来临
把红血之手放于沸热的泉眼
琴弦一旦拨动便不会静止
藏经楼初雪的凛寒证实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山匪和禾靠在经文 只谈诗歌
她的九月之衣进入十二月寒冬
未曾解下纽扣的印记
在两人心中 赤裸与欢爱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要因为藏经楼的开放而耗尽激情的火血
火血应燃烧千年沉默深沉的黑径
让它们进入已经哑然的山峦 把他们的
翅膀插上魔剑 对失去野性的人疗以粗犷
对本性缺位的人找到家居
获得瓷木的麦粒与清澈的泉水
所以 脱下长裙与长衣是山匪与月最能遗忘的事
他(她)们在脱黑经的长裙与长衣
让那些千年的胴体得以在阳光下乳晕滚圆
声脆嘹亮 如从地而长的群鸟
噪乱寂静的天空 组合多种奇图
给眠者引领一条条上升的路
许多眠者游离于古老之地身穿黑服
骨身贴满古意的雨粒藏隐透明
入山的树丫上插满彩裙的神幻
谁是智者 醉死了酒醉死了人
无数飘动的面孔组成天空的拼相
音乐产生于寒冷 用思念驱赶雪花
拼命想念月美丽的影子 她是你温暖的唯一棉袱
唱出词 唱出铜骨中山体的裸赤
雾花啊 掀出月的影子 跳闪于你的词中
不断的颤音 情人 情人 用痴情对我吹拂
用洞水将我淹灭 用疼痛将我仇恨……
退于雾中的你 取下祖辈的耳环与银饰
存放那本诗经 让其不再作大地上的疯狂
然后你裸身入沐 去亲近一个诚实的人与他
共同走进繁衍的天地
重新戴上的银环 似乎明白你的
心在多年以前丢失在神秘的螺髻
所以 在你的男人面前 常常纷扬黑色的乱发
以拂动那些潮湿的光阴
某一天 你背上八岁的小孩 消失于黑夜
那颗发烫的种子埋在了螺髻
彩湖翻扬的清晨你看见来生
在森林中永远流浪种十亩玉米
住瓦板屋 吃野山菌 喝甘泉水
呼吸四处流淌的新鲜空气 就此了却一生
八岁的小孩会问你他父亲是谁
难道你会指着寂静的山峦说
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 他跟着一个美丽的姑娘
消失在螺髻……
在禾扭伤的山谷 正是我思念月的地方
两个女人在一起拥抱 哭泣 叫我把手伸向谁
这是玄机 胡思乱想的男人一定要受折磨
一定要在两个女人的拥抱中被扼死黑色的形像
只能留一个在身边 另一个产生距离
让两个座下来谈心 取得共识 她们会不会掏出
一把雪亮的刀 消灭她们心中的偶像
所以我现在只能沉默 看她们来回走动
心有余悸 剩下的那个是爱 离开的那个也是爱
一个远 一个近 植物与树木谁更清楚
如果在她们两人中出现另一个男人
我将上前与他握手 这样才符合所有逻辑的结果
不然 在两个女人之间 我一定会被扼死黑色的肖像
现在 那个枯瘦的女人已经北去
她为了避免一场灾难降临在两个男人之间
她知道自己是一棵成长的树
某一天会在两个男人间长出绿色枝叶
现在 因为她的瘦削 担不起男人的重量
她站在北山闭目 像没有看见一场风暴在自己的乳峰上倾斜
她静若止水 如白雪掩映下的山谷的一只黑鸟
…………
写作时间:2003.12.6—20
黑巫林
我是那走村串寨的神使
其实我的心诚实如洋芋
在水边的拉达村子遭逢彩裙
我的诚实在火焰中传来芳香
她叫喜 是夜郎国君十八玄女
这天乔装在民间体验寂静与透明
是我那绕舌的经诗撩开了她的羞容
我黑色祭服内的男体热汗似雨
其实我的真实是黑经之后的真实
在未进入神使以前 我扶锄深耕
南山的夜莺伴我入眠 早晨的春鸟催我早起
大地上的我 康健的雄肌似起伏的群山
后来是舅舅的一本算书引我入神
并开始发现除了衣食之外 还有动人的诗歌
奇妙的医药
人要在两种食物的喂养下
才能清晰身外与身内的暗影
并在暗影中寻求一条灿烂的黄路
每人的黄路上都端坐一位迷人的彩裙
那是黑经中早已人知的爱恋与预兆
历为在彩裙之上
云 植物 水果
垂悬你诗意的家居
喜听了我的自叙
那张脸开满了红艳的桃花
她说她要跟着我寻觅黄路
吮吸诗歌动人的晶液
族人的神使是不能公开恋爱的
这可难住了我
掏出祭服中那颗红色的心脏
我拉起喜鲜嫩的手来到巫林
巫林是由一片片核桃巨树组成的林子
多年以前 一场暴雨袭击山寨
峡谷中滚来无数黑色石头
黑色石头第二年长出核桃巨树
族人认为这是神巫给自己建造寝宫
所以巫林一般人不得靠近
族人有咒如下:“入林断腿少手,瞎眼病死……”
进巫林前与进巫林后
我和喜都没有想到这么多
直到第二年秋天 喜在林中生下女儿月男儿星
她发怒的父亲才派了五百家兵把巫林围了起来
又过了半年 喜和我躲在林中一直不出
家兵们只听见孩婴之声才证明我们的存在
后来 喜的父亲下了一道死令
为彰显家族荣耀与洁白 要将我们与巫林一同化为灰烬
就在火焰浸入巫林外围向里渗透的时候
我和喜拥在一起 象等待了很久的辉煌已经来临
我们早把孩子与一卷情诗《雪之恋》藏在了林中的一个石洞
火焰在我们身上轰轰烈烈 两架紧紧楼在一起的白骨
在夜色之下发出洁白的诗歌之光
后来是闻讯而来躲在一边的舅舅
在人们走后进巫林寻找我们的踪影
当他看见两架紧楼在一起的白骨时
早已泣不成声
他埋葬了我们 在林中央用一块大石作我们的墓碑
月和星就是他要出巫林回家的时候发出叫声的
他恐惧又兴奋的寻找月和星藏隐的地点并快速发抖着
抱出两个孩子
当他看见星和月一脸祥气之态时
他脆地而语 苍天有眼啊
自从巫林被大火烧后
第二年春天竞又发起芽来
且茂盛郁葱的生机盖过以前
舅舅说 这是我和喜的精血之为
他每日都要到巫林边座座
后来喜的父亲也来过 喜是他最喜欢的女儿
他满腔的懊丧与忏意遮不住苍老枯桑的年轮
巫林的清风还在那里永恒地吹着
像已翻过那曾经的篇章
月和星在舅舅家五岁时便开始学习经文
舅舅几次翻开我和喜的情诗《雪之恋》
时都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又过了十三年 月和星已满18岁
舅舅像看见我和喜身影在他(她)俩身上复活
舅舅才给他(她)俩讲起巫林的故事
……
2004.4.27晨9—10时
螺髻山下核桃林沟
附:《雪之恋》情诗选
灵骨
灵骨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灵骨藏在深山 隐匿黑色
灵骨飘满日光
灵骨流动泉水
灵骨坚硬山脉
灵骨划燃星空
灵骨穿一身美丽彩裙
囚渡于金子发光的江上
灵骨就是我的情人
她叫雷波 就是天神劈出的三块鼎石
就是雷炸中 惊落满地花瓣的那个身影
灵骨在大凉山北
灵骨化解着雪的冰洁
灵骨存有古血的光芒
灵骨支撑丰满的乳房
灵骨流传夜郎的故事
灵骨把爱情高举上苍
灵骨摇动酒樽
灵骨桃花粉面
灵骨神游于湖
灵骨化作鹰叫
灵骨在点苍山①静如处水
灵骨插满鹰羽
灵骨在她的灵魂上方种入黑经
翻开永生永世的诗歌
灵骨变作长藤绕在大凉山上
结出具有神巫气质的黑色之果
灵骨是一个女人
灵骨是一个可躺在大地怀与的男子
交欢的女人
灵骨可以生很多男性十足的黑孩子
灵骨多少年后站在那座山上
呼唤孩子的父亲
那个叫山匪的流浪的诗人
2003年10月14日11:40
①点苍山:传说彝人之魂归栖之地,在云南洱海之畔。
思念之黑
秋月当空
照出我对你的思念之黑
那是即将死亡的心脏
是火焰褪尽后残存在空旷大地上的
黑炭与骨灰
为你思念
我已瘦成枯枝
苦成苦胆
咸成海水
痛成快刀切割的红血
请你驾船南来
载我浮起的躯体于云层之上
为我念九十九部回魂的黑经
为我唱九十九首撕肝裂肺的恋曲
当你揭开我浓须静长的面庞
会看见那个曾为你发狂的傻瓜的鼻梁仍有
鹰飞的痕迹
打开我的双手吧松下那黑色的诗集
十年对一个女人的爱已将他高大的身躯之血
抽成黑铁之暗
在你走近
向这个已在另一个世界飘游的酒鬼与浪荡子
滴以感伤的狂风暴雨
他睡去的灵魂也许听到了你这个来自江边的
情人 拨开了浪涛后仔细观察浪涛之外的真实
那么 你尽可以荡起你的红裙
在来的路上重新美丽
而他永远在天上看你每日梳妆 拢拢黑秀的长发
穿上那件那年夏天六月二十日引燃爱情的红裙
然后从梦幻的诗歌道路出发
去回到现实 践行那个酒鬼与浪荡子
未完成的篇章
2003.11.2下午7:30山中
思念之结
在你没有出现的那一个黄昏
乌云堆满了天空 浅月犁着寂静的感伤
南山上的傻子咬定你在北边的一片云上
且之饮醉 或面对那些更清俊的求爱者
你已散出美丽的香息 轻解了彩裙上的第一枚纽扣
浅月亮出雪白之腿 跌开那些黯然的乌云
像你高堆起长发 妆成螺髻的圣女
在那一方山水秀景中独自吹笛 你总会回首
去看看那个为你情痴的少年 已将嫩庞
蓄起了苍桑的胡须
南山上轻歌曼舞 彝荡的野性悠扬
展开那些宽厚的胸膛 让鹰翅击打心脏的坚硬
谷雨已失的原野 收获声远遁
只有孤独的人影倒向大地 拥抱寂寞中
敲出的火焰与神情
爱恋的圣女 将堆于裙上的鲜花抚弄
收藏透明的晨露于眼睛 她滚烫的情怀
在山巅之上寻找那个摘拾野花的诗人
不至于把苦痛隐于一件黑衣之后
在善弹琴弦的午候 迎接那个长须的男人
南山上那个傻子看见云中之乳坠沉如泪
浮在黑水的河岸 那时铁色的森林上空也
出现一只神秘女眼与西边沉落的红血之花
交相辉映 尽诉空旷的脚印被寂静连根拨起
缠在孤独者身上 成了生命之爱的死结
2003.11.3夜8点
山中
致爱人
深夜的脱衣声像是一些青腾从
一棵树上拿下来放入另一棵树
而原先的那棵树则只有光 透亮的那种
射着一种称之为性美的感觉
这是我在山这边听山那边一个女人的深夜
脱衣声想像的
2003.12.1夜十点山中
木之语
六月二十四 木成为情人的摇床
床上掉下碎月 呻吟 和殷红的处血
七月十五日 木成为鬼符的代名
大家牵着手 为那些阴间的人招魂
然后 把你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粘在枝叶之上
让她阳间的男人看见 触醒一种梦幻与现实
夜暗下来的时候 木中住满幽灵
她们遮掩着的眼泪
你伸手去抚摸 尽是些柔滑的黑绸
裹着丰满的月乳 还有那些暗河
溪水呜响 然后你站在木中
看众多的木硬挺的影子进入众多溪水呜响
的暗河 你多想呜 三月之种
在黑绸的柔滑中洒播 你也可以唱
多少处血 混入溪水 溪水三色灿烂
骄艳反射冷山红色的焰火
木中 女性的兽可以变野
女性的人可以男性
而男人在木中则匪性十足
他爱女人的方式常常是疯狂地掀开她的
彩裙 将她放倒在宽阔的木中
然后 四只眼睛看木中漏下的银月与星星
旋转着木纷繁的枝叶与黑暗
木是鸟的骨架 鸟翅便是木叶
乌飞是木飞 是一种气息与一种硬度在飞
大鸟是大木 大鸟起升与迫降
是大木在生长与睡眠
如果你看不到这个景象
你那里就缺少木或鸟
缺少木或鸟 这世界就不完整
而那些背弃或遗忘木与鸟的人
他们已经成了朽木或死鸟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吃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这气息 全是黑色的 像癌的那些造型
我们要让鸟与木布满这个世界
以驱除癌的扩散
木中是兽与人的家园
木中兽人的枝节与木纹脉血很清
许多在木外没有名字的兽与人
请你们进入木 有一棵木上有你们前世的
乳名
有时 木们很想把绿叶遮住世界的天空
让人类在鸟窝与木香中取出早餐
薄薄的裙上照过薄薄的阳光
曲线与勿称的呼吸对应着燃烧的火焰
但有一群人 在木中密谋
他们要把鸟窝换成炸弹 把木香变成哨烟
把薄裙的女人抹以淫荡与堕落
我只有在木中沉默 看见他们篡改木的本质
好在一只巨鹰之翅遮住阳光的飞翔
使我在黑暗的瞬间感受到了黑暗的伟大
我继续在木中 巨鹰在木中 黑暗在木中
兽在木中……
2004.4.11午后逛山作
文章编辑:阿施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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