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学研究网

www.yixueyanjiu.com

首页-->民族文学

彝族打工诗人阿优:触不可及的故乡(专题预告片)

作者:彝诗社文章来源:彝诗馆 彝族人网
发布时间:2015-02-03






彝诗馆出版的阿优首部诗集:



 

绝不向命运屈服的打工彝人
阿优

 
  彝族打工诗歌是建构彝族文学形式和社会意识形式的“反传统文化或反原性文化”写作,它具备还原、揭示和批评彝族农民工的现实境遇与社会的丑陋面的作用;同时,也揭露了彝族农民工自身先天性不良社会形象的病灶,其目的就是进一步丑化现有卑劣性和自身携带的毒瘤,也要美化原始传统优良品德。

  平时大多时间在读别人的诗集,偶尔在工厂的生存车间乱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有的诗作刊表,那也不能说明什么。自从结识《此岸》主编阿索拉毅后,诗艺有所进步。在一次QQ群聊中,他提醒我能不能为百万彝族在外漂泊的灵魂立碑注传,我有自知之明,但还是厚着脸皮“执行”这项任务,因为我以一个彝族农民工的身份参与着城市文明建设,看到很多彝族同胞像我一样被城市所拒绝,我们扎堆在远离彝寨的城市边缘与命运抗衡着,坚强地、尊严地靠先祖的精神为明天的生活奋斗,自强不息;我也看到了自己的同胞中可圈可点的英雄行为事迹。我只是用豆腐制品一样的垃圾诗歌赤裸裸地记录下彝人在外打工的真实情况,以在彝族历史上留下一种卑微的声音为己任,不求名利,明察暗访,逐一摸清打工彝人百万个鲜活的个体生命经历。作为“彝族打工诗人”,从某种意义上讲,自然是有责任,有义务编写彝族劳工心灵挣扎的历程和渴望得到他人尊敬的身份认同感时的灵魂纠结,以著史的严谨态度对待来自当下身边同胞的声音。我把自己放在打工场面上思考着整个彝族社会的大变迁,大胆地书写当前彝人所面临的现实实际问题。虽然,有损部分人的利益,但我只想提醒一下,我们该更多保护他人的权益前提下增加自己的资本。

  打工,这在当代彝族社会是个大舞台。在一定程度上,打工彝人的声音却如石沉大海,沉没在社会快速发展的道路上。在媒体新闻片面报道、放大打工彝族人的不良社会行为引发了许多恶性负面影响,至此,中原部分县市“谈彝色变”,厂矿企业公开拒收彝族农民工,即使能进入企业做工,也得不到相应的、合理的、公平的待遇。我写诗自然不是为了澄清事实,但我从自己的审美观点出发,诗写着我的同胞之真、善、美。试问,不去细读“彝族打工诗歌”文本,世人如何能知道、了解身居祖国边缘大山中的彝人进入文明城市后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世人怎能全面了解这些特殊的弱势群体所遭受的困境呢?他们的切身利益受到带班和老板的双层损害时,法律意识淡薄的农民工之维权,几乎成了不可能实现的客观现实,尤其是文盲或半文盲的彝族打工人,在城市中完全迷失了方向和生存能力。逃遁、选择更换工厂工种、从一个城市逃亡到另一个城市是唯一有效的途径,久而久之,有些单纯的彝人走了不归之路。

  虽然,我的诗歌不能代表打工彝人同胞的全部心声,但是我努力用诗思在发现和表达他们(她们)的心声!我始终努力用彝人的思维衡量社会留给我们的生存空间,站在底层的角度挖掘彝人打工者内心深处的痛感。诗歌,就是我们的武器。我以诗歌的形式为我所认识的、熟悉的同胞代言,我要勇敢地站在他们的前面,喊出我们独特、独立的声音,我以一首首劣质的诗歌向黑暗的工厂索取从我们身上掠夺而去的青春与生命,留作我们为大城市建设中流下血泪的铁证史记,让世人知道彝族农民工所到过的地区之繁荣昌盛中,也有我们无私奉献的劳动成果,以我微弱的声音证明打工彝人是绝对不会向命运屈服,现在所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2007年四月份,我和川西工业学校的同学们来到浙江省嘉兴市平湖林埭镇某服饰有限公司实习,从此离开大凉山,开始走上我的打工人生路。做过服装厂缝纫工及包装工、快餐店厨师、啤酒厂洗瓶工、电子厂补焊工和饭店服务员。乘坐火车跑遍众多大中发达城市,到过四川、重庆、浙江、山东、北京、吉林、内蒙古、云南、广东等。

                        2013年3月31日林埭镇
 
 

撕开中国打工天空的彝人
-----给阿优诗集《打工的彝人》的一些话
□发星

 
诗人何为

  这是一个古老的话题,同时又是一个新鲜的话题,诗人在当下,是那些纯洁心灵的守护者与刺穿暗黑裤裆的利剑良知者,处于生存环境底层的阿优,在用一个山地彝人雪样心灵来印照世界的暗黑,他在打工这个巨大语境中记录着原族一群的痛伤、希望、梦想,他是幸运的,因为有诗这一精神的无形船载着他始终航在自已纯净而向上的海域,他在抒写个人生存史的时候,同时抒写了一群边缘民族的生存史与异变史,这同时是世界社会族群命动运荡的一个特殊而惊人的历史影子,这是痛疼与悲凉的新人类学史(诗),这是一个边缘部族在现代社会巨变前夜的一个生命阵痛,这便是阿优的意义与诗人的意义,因为他自然的说出与记录了这历史的真实。
 
打工的彝人

  这是一个古老民族在现代社会转型期中的一次探索与荡震,死亡的就该死亡,新生的就该新生,世界只要有爱有诗就不会死亡,只要原族古老的送魂声摇响在山中就不会死亡,只要那些坚定信念并咬着牙在人世间崛起黑色的群山与生命跃活的弦琴焰火就不会死亡,只要我们看清生命的黑暗与清明的脉动与走向,再看清满山燃起的火族的焰火,再看清原族土地上那些黑沉高飞的黑土地宽远的大鸟就不会死亡,不管世间如何迁变,高飞的自由天空始终流响着蓝色的海水,这是我们永世精神与魂灵的甘泉。

  所以死亡不可怕,在暗黑中嵌入火石,在痛疼中嵌入黑经,在虚空中嵌入苦荞,在茫苍之原中嵌入羊群与虎血,在无草光秃的山顶上嵌入红裙,在工厂有点黑的夜中嵌入漫天的白雪,这世界在活血中燃烧你的情原,使你在空旷的天空中用语言堆积你过冬的玉米和土豆。卑微与高贵的生命形式与生俱来,只要你真正的说出,自然的说出,自由的说出,你就高贵,你就是卑微的高蹈盛放。

  作为当下仍在写诗与爱诗的人,是最值得尊敬的独特的一群,你们身上保留了人类纯洁魂灵的流响与高贵精神品质的澡雪,你们作为当代社会人文价值混景下理想纯单的守持者,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精神意义,而作为打工者的阿优,在艰难环境下求生寻梦的阿优,更值得我们尊敬,你在铁器与冰火中冶磨,在暗夜与伤口中闪亮,在无际光阴痕迹上写下你诗人的所思所想,这便是你的意义,你成为了一个边缘族群特殊而无可替代的歌啸者与思考者。
 
抒写内容

  由彝民族自身久远的文化承传血缘因素的内积于心,在生存世界中承延纯洁诗意的生存本质与明透心灵,其文本的言说形式敞露彝民族传统母语文学中叙事、民间民歌韵律、神话传说、神性文化感知等的汉语转化,汉语在这种转化中获得业已丢失的华夏诗歌的歌呤、 叙事、神性个性、潮湿原生人性人味等风彩,使文本内在自然素朴美学得以张扬,他是用一个山里彝人的目光来审视世界,作为在场者(打工人)、观察者(目击同类或他族)、思考者(思考打工命运)、彝族文化守持者(对传统母语文化的尊从)等多种身份的抒写角色。

  阿优写出了多种不同风格的诗歌:1、原族异化类:《五月的三叶萍草》《扭曲的价值观》《现代吸血鬼奴隶主》《失而复得的哭声》。2、现实批判、打工史实类:《山东的黑砖窑》《二哥打工记》《歪嘴的黑蚂蚁》《一件衣服的成长史》《童工的告白》《烫工老吴》《流水线上的小姑娘》《服装厂》《缝纫车工的命运》。3、爱情类(亲情与异性情):《婷婷,我的甘嫫阿妞》《别了,钟永梅》《那年夏天》《甜美的夜晚》《十年的等待》《清明,我面向西山》《逃婚的彝族打要妹》《夜笛》《写给爸爸的诗》。4、珍惜生命、高蹈高扬生命价值类:《在平湖放牧乡愁的彝人》《拒绝三部曲》《尊严的生活》。5、原族文化持守、反思类:《一个彝人的天问》《祖先的足迹》《天桥上的母语之歌》《巫语》《被变异的词-古彝文》《甲骨的文明》《神奇的符号》。6、人物史诗抒写类:《诗缘》(节选)。

  从这些不同风格的诗歌可看出写作者的情意饱满与原生的纯净,也可看出大凉山这块土地上产生的原族文化厚度在写作者身上的多位体觉的爆发,这在彝族现代诗人与打工诗人中都是值得兴奋与惊奇的一种文学创作好现象。
 
梦想之路
  和当初郑小琼、张守刚、柳冬妩等打工代表诗人离开家乡到南方打工一样,由打工历史的个人经历构建了他们崭新的精神天空,同样阿优不离开大凉山,他也不能获得打工场境的进入与抒写,作为彝族几千年历史上第一个打工诗人,他的出现与崛起也是时代巨变下的个体生命随运而动的产物,只有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才能产生最古老原生的民族与最黑暗工厂的生存对决,最良善之血与最恶臭之血的呼吸互混,最人道高洁的生命思想与最不人道黑心者的共处一屋。

  好在诗人为世间灵性活魂之物,他有独立于世的奇崛之志与黑石之硬,使之在不能呼吸的天空下孤崛呼吸,并用笔记录并刺燃暗黑的天幕,滑下人类的疼痛血史,这血为响亮天地的诗歌,当我们的凡体消失于世界,这些黑金的语言便会继续叫醒世间的良知们,让他们知道这世间曾经发生的一切,为得是再不要出现同类的历史。

  而阿优,这个背负洞穿黑暗使命的彝人,已经用自己啼血悲怆的暗嗓,唱出了一个时代彝人打工群体的痛疼,这种痛疼,不只是彝人的,更是中国的,世界的。阿优的诗是一种彝人生存史实的记录,他在用彝人的眼光看世界,而世界已在看他,他笔下的高蹈生命价值、持守原族文化与爱情诗的多种写作是其生命的希望与再生之梦,只有端座于母根的家园,和爱人、孩子相守黎明黄昏,看日出日落,才是人生最高幸福的境界。
 
一个现象
  2012年大凉山彝诗界,一下涌出了麦吉作体、沙辉、鲁子元布、吉克布、阿优等5个年轻的诗与文论双枪手(2013初,黑惹子喊、孙阿木已写出部份文论,已显露山水),特别是他们的文论写作,是继阿库乌雾、巴莫曲布嫫、发星、阿索拉毅、海汛等有影响的彝族文论好手之后,又一值得期待的鲜新风景,加上团结在大凉山民刊《独立》《彝风》《此岸》三刊周围的评论家:张嘉谚、海上、西域、吴若海、高亚斌、孙守宏、孙谦、邱婧等,这一个边缘现代诗群的理论群体,是中国当下绝有的神奇现象,这也是这个以彝族等边缘少数族裔为主体的写作群体最有活力的因素之一,阿优们应该清楚自已今后要走的方向。阿优的多种写作形式:诗、散文、文论等,已初露一个大才的构架,完成大才并树成大才,使之长成参天大树,阿优还有许多路要走,这也是我们共进与期待的。路漫漫兮其修远兮,我们共同去求索。

  2013年3月16-18日,大凉山日史普基
  发星:60后,彝人,“地域诗歌写作”提出者与实践者。民刊《彝风》《独立》主编。编有《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中国边缘民族五大诗群现代诗》《中国民间现代诗运动简史》《21世纪中国先锋诗歌十大流派》等。著有《四川民间诗歌运动史》《地域诗歌写作论纲》《彝族现代诗学》等。


3
众神窃语
 
  改革号角下锻压的中国打工大军至今仍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四处散落,打工者的嗓音和手势就是来自社会最底层的中国民潮涌动的情境画,作为中国民工大军的一员,彝族打工诗人阿优所进行的文字书写不仅实证着千万彝族打工者真实的底层生活,更见证着中国民工千疮百孔的内在生存表征与呐喊的奋斗箴言!
  ——中国社科院教授,知名彝族诗人  普驰达岭

  阿优,这个背负洞穿黑暗使命的彝人,已经用自己啼血悲怆的暗嗓,唱出了一个时代彝人打工群体的痛疼,这种痛疼,不只是彝人的,更是中国的,世界的。
  ——《独立》《彝风》主编 地域诗歌倡导者  发星

  进入阿优所精心构造的彝人打工群体诗宫图景里,我们会发现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的彝人,族群灵魂的撕裂是多么的触目惊心,民族信仰的催残是多么的令人目瞪口呆!
  ——《此岸》主编,彝诗馆馆主  阿索拉毅

  一个时代,必定会造就出一个时代的英雄,从而其成为他们的口舌,为他们说话,把他们的生活现状向这个时代诉说。并非为了索取什么,仅仅是为了证明良心的存在。而诗人阿优,恰恰是这个浮躁社会最终的良心。
  ——彝族青年诗人,打工者 赵磊

  他只是一个漂泊的打工者,处身于社会的底层,他冷暖自知却对代表精神良知的诗歌痴心不改,义无反顾向着诗歌圣母的怀抱奔赴而去;他是现代化工厂流水线里器物间和像器物一样冷漠的人群中一个带有温度和温情的生命个体的存在,他试图以诗歌点燃自我生命的火种,来温暖和救赎自己以及他人。
  ——彝族青年诗人,祖先情结写作倡导者 沙辉

  他是一只从大凉山飞出去的神鹰,以一只神鹰智慧眼光洞察关注着底层弱势群体的悲苦命运。我看见他正在用诗歌作为原材料打造一把利剑直刺现实社会丑陋不堪的心脏。
  ——彝族诗人  鲁子元布

  我看见在遥远的天际杀出一匹彝族打工的黑骏马。他的出现颠覆了以往我对彝族外出打工群体的印象,扭转了务工彝人的形象。阿优,是我们派入都市黑心的第一个彝人卧底。他身上隐藏的诗歌武器在流水线和厂间随时杀人。
  ——彝族青年诗人  麦吉作体

  打工者并非新词,作为中国改革时期最低层的劳动者,也是受压迫受剥削最惨烈的社会群体。所谓的打工诗人也就是这个群体中在受到压榨还能够以诗歌形式叫喊并疼痛着的少数人。
  ——青年诗人 桃都别园

  作为打工者的阿优,他是普通的;作为彝人打工诗歌的代表,他是纯粹而优秀的。阿优的优秀,不仅仅在于沉重的担当和社会良知,他把血淋淋的汗血工厂又一次再现,像一把利剑直插人性的灵魂。
  ——著名打工诗人 张守刚

  诗人生活在底层,常年漂泊在外,为了生活,更为了那个梦,诗人才有这种撕心裂肺的切肤之痛。正因了这种痛,诗人才有了觉醒后的费量与思考。
  ——80后青年诗人艾华林

  阿优兄弟,我感到你也是悲观的。因为有诗歌,我们还不至于绝望。春天和诗歌永远会赐予我们美好的礼物。我们只为我们内心写作,不需要看外界的脸色。你的感情如此丰沛,又能凝神于语言,祝福兄弟诗歌越写越好。
  ——客家青年诗人 李龙炳

  阿优善于用朴实的文字通过丰富的想象编制出一首首精美的诗歌,将打工者的生活和精神刻画得淋漓尽致,而又不局限于时代和环境,这样的作品经得起时间和读者检验。
  ——青年诗人、小说家  刘恩龙


阿优诗歌

一个彝族农民工的烦恼(组诗)

▲一个彝族农民工的烦恼

在一个没有诗歌的工厂
为生活谱写一曲诗意的音乐
优美的旋律是我坚持做梦的动力
理想荒芜在流水线上
我的时间也在缝纫机上呻吟着
参差不齐的诗行间
突然蹿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该何去何从
人生的左脚已经迈出
我是离开土地的农民工
让心独自流浪在异乡
然而当我的右脚抬起时
我精神恍惚,心事重重
不知道该向前跨一步
还是往后退一步
土地啊,昔日
你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情人
如今我生命里再已激不起半点爱的浪花
城市与我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彼岸的美景与我一步之遥
但这一步若是踩空
我的梦将要坠入万丈深渊
忐忑不安的诗句在心海掀起千层浪
而我终究难于融入城市的夜色
孤零零的影子拉长了我的思念
 
 
▲逃亡

我的祖先从未离开大山
赤脚的先民曾开创梦想的天堂
身穿着兽皮树衣巡视山川河流
那时的彩云拥抱大山产下荞香
丰收的圆根萝卜瘦成一串串幸福
挂在屋檐
人丁兴旺,牛羊成群
 
祖先啊,你若在天有灵
请看看,你的虎子虎孙吧
成群结队,在城市流窜
西装革履包装着肉身漂泊天涯
饥饿的灵魂在邪念的诱惑下
在心田种植罂粟花
时间在手腕伤心欲绝
犀牛皮鞋踩不出幸福的生活
杂草生长在村庄的胸膛上
童话里再已没有远古的金戈铁马
我的诗歌已是千疮百孔
只好把母语装入行囊
逃亡,流落到丰美的草原重塑人生
请不要对我的彝脉刨根问底
我是被命运流放的诗人
在水深火热的社会
探究灵魂归去的方向
我看见了金钱残害了尊严
我看见了罂粟花毒死了志向
祖先的丰功伟业凄凉地漂在历史长河上
我只打捞得一些残渣
输入记忆的文件夹储存着
它的光芒照亮了我的内心
默默地传承火种
让鹰血之脉在新世纪开枝散叶
发扬光大经书上的智慧
 
 
▲彝族年后的返城记

一只老公鸡蹦上断墙叫醒了村庄
寥寥炊烟窜上屋顶搅乱夜色
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山那边的犬吠打破了空静的村寨
黑鸦从树林惊飞时那一声惨叫
令早起的老人莫名心凉
立冬之后,陆陆续续回家的孩子
如今又要带走父母的思念
浪迹山外的城市
今日的黎明抽空了山寨的欢笑
山坳上逐渐变小的人影
早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但背着茫然的行囊远走他乡的人儿
已经看不见母亲哭泣的摸样
从此以后,土地上
只有几个佝偻的身影
留守着荒凉的岁月
还有一群不知忧愁离别的孩童
在放学的路上争先恐后地
抢购一角一个的变质辣条
不久之后,在虚拟的世界里
我听说了
一个年轻的妈妈在回家的途中失踪
至今下落不明
而在另一个村子
又多了一位来历不明的新娘
 
 
▲孤独的歌者

我是
大凉山远飞的山鹰,
一名孤独的歌者,
名副其实的疯子,
被尘世所谓正常的眼睛,
讥笑、辱骂和冷落!
 
在流水线上,
我每天酝酿醉人的诗句,
等到夜深人静,
我反复抛光意象,
使它亲切地切入现实。
当我睡眼朦胧,
如果还在推敲,
只祈求诗人把我点醒,
让诗性之光照亮心灵,
产下一行瘦瘦的诗词!
 
为求生计,我偶尔
推着狼狈的三轮车
拾荒,
当尊严和饥饿强烈斗争,
真希望伯乐把我牵走,
让春风扬起生活的船帆,
渡尽所有贫困的人,
饱食一顿甘露,
迈步追逐西行的太阳!
 
我是一名孤独的歌者,
在寂寞的黑夜,
等待疯子来唱和;
我是一名歌唱的疯子,
在寂寞的工厂,
期待伯乐来认领!
 
 
▲工厂的夜

工厂的夜为何如此沉重?
 
写诗的人,有谁理解?
躲在服装厂充绒间,
诗句句句都是梦呓,
甘愿埋没自己的青春。
 
工厂的夜有些黑,有些黑,
星星已经逃走,
留下月亮
独自驱赶夜的寂静。
 
诗人点燃火把,
赤裸着身子狂奔。
夜压弯了月的腰,
月牙颤抖,躺在河面叹息。
     
工厂的夜有些黑,有些黑,
别磕破了头,工友们,
脚下的路要担心,
生活还得继续,路很长。
 
谎言如蜜一样甜,
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所有的美丽变成空话,
教我怎么相信你,我的工厂。
 
风平了,浪静了,
那是忍让的结果,
教我如何渡过,
没有风浪的生活?
 
顺其着,自然着,
那是淡定的结果,
叫我如何适应,
没有压力的工作?
 
好想,好想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此却不敢,因为
谎言比实话更有力量,
写诗,我用诗歌说话!
 
我从山里来,
以石头的性格命名,
背着诗歌流浪天涯,
有梦却失去方向。
 
母亲的乳汁已枯竭,
鞋子破旧没人缝补,
瘦弱的影子最好,
默默地跟着我身后。
 
工厂的夜如此沉重!
 
 
▲飞远的山鹰

燕子叫醒乡愁,
从南方回来,
带来遥远故土的味道。
 
我已嗅到荞麦香,
母亲的乳汁,
香喷喷的坨坨肉。
 
我已看见故乡,
凉山的村庄
羊群和白云的拥抱,
火塘边烤熟的土豆,
还有阿达的鹰爪杯。
 
春风摇醒瘦枝,
点点新绿,
如饥渴的婴儿,
吸吮雨滴,
只剩两行泪水,
诉说着我的深情缅怀。
 
我的名字跟肤色一样黑,
一种彝人特有的色素。
在拒绝我的城市,
高唱山歌,潇洒走过。
我用母语跟黑夜说话,
虽被指认为鸟语,
但我坚信鸟,
因为它有它的世界。
 
世俗误解我的黑,
扭曲我的母语,
把隐秘的彝文符号,
挤压在凉山老人身上。
为了捍卫故土文化,
我努力学习另一种文字,
用第二种语言,
写诗,
控诉不敬重“黑”的人们。
黑是彝人的胎记,
黑是神鹰的影子。
不要问,我是谁?
我是大凉山
一只飞远的山鹰。
 
注解:阿达,彝音,指父亲的意思。
 
 
▲徘徊在打工路上

寒风无情,吹落竹叶,
满庭枯枝败叶,
不堪入目,让人伤心。
 
霜气袭人,冻伤秋菊,
野葱叮咛,趴在田埂,
油菜紧贴土壤,不敢出声。
 
厂门口买粥的老太婆不知去向,
工友们互相调侃,说:
“今天又省下一块钱咯。”
 
摆摊的老头吐着白烟在吆喝,
漂白的馒头,让人恶心,
但愿食堂的饭菜没有添加剂。
 
流水线上的小姑娘,
掰着指头数日子,
原来今天又是冬至。
 
秋天走得太快,
双手空空,没有收获,
这个春节叫我怎么回家?
 
时光荏苒,蹉跎了岁月,
岁近三十而立年,愁了白头,
只愁功不成名不就。
 
胸怀乾坤,袖拢日月,
与谁共谋,与谁共进,
酒醒案头,负之东流水。
 
任凭异乡势利的妇人,
讥讽我的疯癫,
只恨天不助人,生不逢时。
 
山中猛兽如云不曾畏惧,
唯恐市井小人背后伤人,
狗眼哪识吕洞宾?
 
夜行淤泥山路不曾摔伤,
昼步沥青大道格外小心,
来来往往都是轻视生命的汽车。
 
钢筋混凝土吞噬热情,
暮色中看不见炊烟,
贪婪的霓虹灯在守夜。
 
外面虽海阔天空,
却徘徊在打工路上,
随波逐流,虚度年华。
 
徘徊在打工路上,
请给自己另一种选择,
抛开所有物质的东西。
 
 
在平湖放牧乡愁的彝人

今夜,缓缓西行的月亮,
何故撩拨我熟睡的乡愁?
 
凹陷的杭州湾感动着长江三角洲,
在我梦的平原沉睡如牛。
“金平湖”腾飞的九彩神龙,
守护着二十七尊民族之魂。
登上九龙山古刹名寺,
眺望横跨港湾的飞龙,
静静地思考生命存在的真谛。
我悄悄地摘下头顶的明月,
做一盏西瓜灯的灯芯,
挂在莫氏庄园百年古桂之上,
聆听花开的声音,
放任玉兰灌醉我的思念。
在当湖公园,我邂逅灵感,
拾一叶松枫台的古老文明,
穿越时光隧道,
揽一枚六千多岁的月
入睡,在大坟塘历史的床上,
梦一回土著先民的勤劳。
平湖,“陷者渐平的当湖”—— “西瓜之乡”,
我爱你!让我亲切地呼喊:我爱你!
 
美丽的平湖啊,你是我灵魂
漂泊的第一驿站;
可爱的平湖啊,你是我理想
追逐的第二故乡!
请允许我吹奏一曲悠悠乡愁,
让笛音滑过东湖的涟漪,
醉了众星簇拥的婵娥!
 
我是大凉山放飞的一只风筝,
我是蛮国黑族远翔的山鹰,
于2007年的春天恋上平湖的夜色,
在平湖的月色中自由飞翔,
飞过清溪的那一座西渡桥,
桥东是魂牵梦绕的江南老街,
我的爱、我的情、我的心、我的梦……
统统根植在这里,
还有那杭州湾的山头。
 
今夜,我在平湖看着归乡的月亮,
快乐地放牧一次乡愁,
让“西瓜灯”点燃我的梦想,
以“新居民”的身份高唱凯歌,
再书写一首甜甜的打工诗歌,
赞美我的故乡——歌舞升平的
平湖以及龙乡的金耳环。
 
月还是当年母亲擦亮的那轮古月,
然而,眼下的平湖城已是处处新貌,
与时俱进,像一位纯洁的花季少女
一样,展示着她的青春魅力!
请看,那在拔节的高楼犹如雨后春笋;
请看,那一道道洁白干净的街道;
请看,那一个个幸福爬满笑脸的老人;
还有,我骑一辆旧自行车驮着月亮
和乡愁,在服装城美丽地漫游。
 
今夜,我与平湖同呼吸共患难,
紧紧地抓住你喉咙的血管,
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孤独。
或许,我只是平湖的一个暂住人,
为求生计匆匆而来的过客,           
但从始至终,
平湖的土地滋养我落魄的文字,
平湖的河水浇灌我忧伤的诗句,
那就放纵自己,跟平湖的月亮
尽情地约会,畅谈人生,
把我未知的明天种植在平湖的
土壤里,结一个硕大无比的西瓜,
然后告诉岁月,
我是放牧乡愁的彝人,
在生机勃勃的平湖安居乐业,
自强不息,尊严地生活!
 
 
▲服装厂(组诗)
 
1. 冬夜下班
冬雨萧萧,从早下到晚,
道路边,田埂上,
蚕豆苗参差不齐,还没精打采。
服装厂的日光灯彻夜不眠,
缝纫机在呻吟,
像是在愤怒,也像太疲倦。
 
厂门口,十点钟,
每个人身后拖着,
一个长长的影子,
都在说:
明年不来了,明年不来了。
 
 
2. 我的工种
躺在病床时,
只羡慕忙碌的身影------
殷勤筑巢的麻雀
和行色匆匆的车辆。
然而,一扇窗
分割了世界,
一个叫梦想,一个叫现实。
 
而当回到工作车间,
又面对苍白的现实,
一台电子秤变成战场,
称重,然后揉团,
把PP棉搓成棉花糖,
扔进箩筐或堆在窗下。
 
啊,我遗失在服装厂,
那颗破碎的心,
何时才能完整?
啊,你看啊,我亲爱的朋友,
风,又在挖苦我了。
它吹起鸭绒荡漾,
绒毛在车间乱飞,
累了,也欺负我的温顺,
粘贴在牛仔库,
神情得意,面目可憎。
 
啊,你醒醒,我亲爱的朋友,
待我关闭窗户,
当流水线尽头的挂钟里,
那疲惫的时针指向22点,,
脱掉口罩,飞出厂门,
让它们独守,
这空旷的缝纫车间,
风儿在窗外,绒毛在窗内,
令它们思念到天明!
 
 
3. 三叶萍草
服装厂的绿化地,
你开着红色小花,
从三月开到九月,
朵朵都是虚伪的笑脸!
 
夕阳收走余辉,
你匆忙合并红花,
跟心一样的叶子,
入睡,还打着哈欠。
 
早起的鸟儿吵醒太阳,
一双双睡眼走进厂房,
你披上露水酣睡,
卷缩起油油的叶片
阳光下的服装厂,
你高举红红的小喇叭,
像少女撑着雨伞,
蝴蝶起舞翩翩。
 
 
4. 鸭绒的梦
别挑逗我,
不然我亲吻你,
让你后悔,
鸭绒愤怒的宣告。
 
鸭绒有一个梦,
想要自由的飞翔,
飞出这酷热的充绒间,
啊,它却飞不高。
 
麻木的手把它抓进衣片,
缝纫机无情,
任凭它在内挣扎,
鬼哭狼嚎,撕心裂肺。
 
流水线缝制衣片,
一件件衣服都是
鸭绒的坟墓,
把它活埋,没有碑文。
 
 
5. 我有罪
春天里,我有罪,
因为我没有把种子,
埋在肥沃的土壤。
 
夏天里,我有罪,
因为我没有让雨水,
滋润干渴的心田。
 
秋天里,我有罪,
因为我没有看稻田,
收割幸福的笑颜。
 
冬天里,我有罪,
因为我没有请乡邻,
庆贺粮谷的满仓。
 
白天里,我有罪,
因为我没有拿勇气,
面对夭折的希望。
 
黑夜里,我有罪,
因为我没有点火把,
找寻丢失的月亮。
 
 
6. 写给蜜蜂
采蜜蜂啊,蜜蜂中的工人,
我任劳任怨的工友,
哪里有花开,
哪里就有你的影子。
 
采蜜蜂哟,蜜蜂中的工人,
写诗赞美你的殷勤,
从早忙到晚,
始终无怨无悔的工友。
 
采蜜蜂哟,蜜蜂中的工人,
你低头穿梭
在花与叶之间,
没有星期天,也不知。
 
那一排排黑色木箱,
是一座座坟墓。
守卫蜂儿在洞口,
紧张地维持秩序。
 
采蜜蜂哟,你日行千里,
只为追寻花的步伐,
吸取的蜜汁,
无私地吐进蜂巢。
 
采蜜蜂啊,你喂养,
永不劳作的同类
以及阳光摒弃的
贪婪的蜂王首领。
 
工友啊,我为你悲哀,
你只知道奉献,
不图功劳,不求回报,
你的腰,腰细如针尖。
 
工友啊,我为你悲愤,
你的尸体永不腐烂,
而蜂王却把你残年遗弃,
又重新培育下一批工人。
 
采蜜蜂哟,你的恋人
就是花朵,你的梦
就是花蜜,但是
你没有自由,失去了节假日。
 
  7. 油菜花
四月,
激情燃烧的岁月,
油菜花盛放的时节,
浙江农民开颜的春天。
 
金色的花朵,
向带着睡意,
匆忙走进厂门的工人,
致敬。
诱人的花香,
招来无数蜜蜂,
贪心的蜂儿双腿挂满蜂蜜,
飞舞。
齐肩的油菜花啊,苗条的油菜花,
你就像一个少女,
那样美丽动人。
疲劳的工友啊,失落的老乡,
请停下脚步,
闭目,嗅一嗅少女的体香,
低头,吻一吻少女的肌肤!
 
 
▲时间

如果紧张的流水线,
停止一刻钟的时间,
我要写一封信给蓝天,
请求太阳照亮,
这个黑暗的工厂。
可是每夜,
拖着一具散架的骨骼,
向偏西的月亮叫喊,
喊它走慢些,
厂外的路不好,
我怕磕破了头。
 
那天,我喝醉了酒,
揪住时间,
责问它,鞭打它,
为何在夜间偷偷溜走?
次日酒醒,
已是早晨八点,
又迟到一个小时,
匆忙奔向厂房,
望见紧闭的大门,
安静的车间,
突然想起,
原来今天是休息日!
 
 
▲一件衣服的成长历史

出自各条流水线的
一件件成品衣服,
来到后整理车间,
接受最后的最严格的“体检”。
红的、绿的、黑的、白的、花的......
堆成一座座山丘。
 
小剪刀修饰你的边幅,
多余的线头无处藏身;
花式车打下个性的排钮,
点缀了你的门面;
每款衣服都贴上“身份证件”,
不同的品牌流入不同的包装区;
质检员铁面无私,
毫不客气地挑出“生病”的衣服,
系上白色布条,写清“病因”,
退还给缝纫机;
拷贝纸“依偎”在你的怀抱,
干燥剂窃听恋人的情话,
一只塑料袋包围了你们;
“俘虏”被押进装箱区,
等待最后的处决;
按照订单要求,
合理安排“宿舍”——
箱子,每个都进行编号,
收库管理员一一“点名”,
把它们集中在仓库,
砌成一行行诗墙。
 
垃圾桶里的碎布,
满脸委屈的样子,
埋怨电剪刀把你裁成废料。
合格的成品衣服,
也有自己难言的苦衷,
它感叹:
“我自离开裁剪房,
每闯过一道工序,
身上都留下一道“伤痕”,
可谓是伤痕累累,
调片时,还忍受切肤之痛;
为了走进国际市场,
我漂洋过海;
走海关,要防水处理,
把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
在国外,如果我畅销了,
那是外国人的名气,品牌的知名度,
如是经济萧条,我滞销了,
那就是中国制造的商品;
如今,谁能帮我伸冤?
都说做人难,做好人更难,
难道我做一件好衣服就容易吗?
难道


一件
好衣服

容易
吗?”
 
 
▲充绒工的窗

雨,终于停了,
一只麻雀钻进花丛。
充绒工在窗口听雨,
他听到了久远的传说,
传说中也有一只折翅的鹰。
 
两年前,就在这个窗,
他窥见另一只麻雀觅食。
四面都是厂房,
掌吧大小的绿化地,
也是他的森林和草原。
 
绒毛在乱舞,
有时像雪花一样飘落,
掩埋诗苗,勾引乡思,
冲破口罩进攻鼻孔,
染白黑色的头发。
 
充绒工透过窗口,
了解世间的疾苦,
写下一首赤裸的诗歌,
寄给背负理想的太阳,
问候凉山的每条河流。
 
或许,一切冥冥中注定,
他只身来探究熟悉的气息。
没有文化的知识分子,
把折翅的鹰误认为雀鸟,
关在充绒间编织诗的梦。
 
充绒工的窗闯进辱骂、蔑视,
而流出美妙的作品。
网布头罩内的眼睛,
巡视他的森林和草原,
之后,开放了心胸。
 
 
▲我的青春搁浅在鸭毛房

去年初夏时,我窥见
贴在玻璃窗上晒太阳的
绒毛,在偷偷泪流。
清风既然不识离别,
何必吹飞它的梦,
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摇。
我的青春在此搁浅,
服装厂鸭毛房,
现实与理想互相厮杀后,
挫伤我多病的肉体。
我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默默地抓鸭毛安慰受伤的灵魂。
诗歌是我的战车和士兵,
它们已在攻打坎坷的命运。
我经常带着口罩冲锋陷阵,
时刻提防鸭毛的突然袭击。
 
 
▲请假的理由

草尖上滑落的露珠
粉碎蚊子的阴谋,
蜗牛扛着硕大的负担
吃力地爬行,
阳光在回收它的水分,
欲望在人们的心里挖了一条深沟。
加夜班的日光灯,
照不亮暗娼的心灵;
叫卖烧饼的吆喝,
喊醒了瞌睡的街灯;
水果摊前的讨价还价,
刺破了利益的虚空。
晚归的工人买了大馒头,
安慰出租房的一双期盼,
孩童的笑脸和甜甜的嘴,
扫平一天的劳累及烦躁。
电风扇扇不去夏夜的骚情,
凉席如热炕烤熟梦中的乡愁。
电视新闻、书刊、杂志、报纸
毒杀了底层发出的声音,
就让我写下牢骚的诗句,
告别昨日的忧心和苦闷。
用一瓶AD钙奶哄睡馋嘴的小儿,
娇妻唠叨着工作中的琐碎,
QQ留言里有太多的抱怨,
一个“累”已成口头禅。
有钱没钱不是问题,
大家都在探讨空洞的理想,
颠倒了黑白再颠覆日月。
我已经忘记白天的样子,
一个月的每个星期天,
被加班的铡刀斩首示众。
 
去年从老家带来的察尔瓦,
悬挂在衣架上发霉;
银行汇款单夹在日记本蛀虫,
我梦见父亲在祈祷儿子的平安。
啊,啊,啊!夜又深了,
蛙声已进入梦乡,
孤独的夜风咬痛窗帘,
摇落了燕子的羽毛。
唉,唉,唉!喝下这杯酒,
诱发胃病,疼痛一夜,
明天,借此请个假休息,
好好休息一下吧!
 
 
▲谁的哭声

今晚,我又卧听了一夜思乡的哭声
静看窗外下着朦胧秋雨
失眠,把我记忆拉回四年前的广州
记得那一年也是个立冬的深夜
记不清她的名字
隔壁宿舍传来纯朴的山歌
激荡着我失落的灵魂
山歌,也是一种久违的乡音
融化冷漠都市的陌生
我轻叩三更半夜的房门
惊扰一颗寂寞的芳心
却点燃了一段漂泊的爱情
在南方的夜角欢度彝族年
岁月的风中我们不停地行走
啊,打工的阿惹妞
青春的花朵开在别人的城市
夜夜望着回家女的月亮默默滴泪到黎明
乡愁在车间瘦成干菜
思念无法快递给大凉山
我的山村没有电脑键盘
现实毒死梦想,罂粟花在梦里绽放
在城市膨胀的血管里
我是一粒缺氧的细胞
经济腾飞的背后
我是一个无名的农民工
时代的脚下没有功名的贡献
我的骨骼在别人的梦里构建辉煌
我的岁月捐给了社会的发展
历史的功德薄上却没有我的名字——
农民工
太阳晒黑了我的脸
却恩赐我赤诚的心
今夜,谁的哭声惊动了我无眠
千万思绪说与谁听
今晚,谁的哭声感动了秋夜
使之泪流,潮湿了我的乡愁
 
 
▲贼鼠的疑问

一个彝人背着理想,
离家出走。
不久,他的肤色染黑夜晚,
把阿莫虔诚的渠道,
塞进城市黑夜的裤裆,
瞄上时尚女郎的挎包,
干起了偷鸡摸狗的
贼鼠的行为!
偶然的不劳而获的
甜头,助长了利欲熏心,一意孤行。
当听说老家里,
婚嫁礼金已超十万,
又看到广场上坚挺的乳房,
动摇了打工致富的决心。
突然,找来相册,
打开阿达为他夯好的草堂,
泪水又一次淹没这一切。
失眠一夜之后,
既然,炒了工厂鱿鱼,
辞去打工者的身份,
在网吧,消磨多余的时间。
 
那夜,只“收获”信用卡和支票,
不甘“失败”的手,
又伸进充满诱惑的无底洞,
盗窃了一部多功能智能手机,
习惯性地毁灭了手机卡,
然后,心安理得地睡去。
朦朦胧胧中,
梦见了法网无情,手铐冰冷,
罪恶的克星正在审判犯人。。。。。。
醒来时,发现已失去人身自由,
原来,昨晚的梦不是梦,
现实接受了罪有应得,但是
至今,有一个疑问
困扰着改造生活:
“为什么没有带卡的手机,
怎么会有“情人”跟踪,
还能正确无误地人赃并获。”
 
 
▲工厂的蚊子

当蚊子长出翅膀后,
它以飞翔的姿态
审视,匍匐前进或摔倒在地的人;
它以飞翔者的态度,
解读诗歌的意象,扭曲诗歌的意境。
吸血是它的本性,我必不怨恨,
只是在我快进入梦乡时,
嗡嗡声赶走了夏夜的宁静,
我每日每夜都苦不堪言。
细而尖的长嘴刺破疲倦,
瞌睡的手拍不死它的贪婪,
黑色皮肤上的夜晚,
它迅速建造了一枚枚蒙古包。
昂贵的蚊香已失去初衷,
它对杀虫剂具有免疫力,
隐藏在肮脏的湿地,
中伤夏蝉的思想,涂鸦彝人的纯真。
蚊子已经占领工厂,
办公室的智慧卡死在车间流水线。
蚊子叮咬一口善良,转身
在背后吹嘘自己的品德是高尚的,
叫嚷着世人误解了它的本性。
 
 
▲下夜班的路上

晚风柔柔地吹走身上的鸭绒,
但刮不去钻入骨头的劳累。
我看见鸭毛围剿肺叶,
那一次次干咳,
那一阵阵胸痛,
已经拉响红色警报。
 
厂门口,小商贩们探讨欧元危机,
偷工减料的馒头越来越馊;
工厂的轿车愤怒地冲出人群,
吞噬身后一个又一个的哈欠;
酸麻的脚步打乱交通秩序,
却堵不住追求利益的速度。
 
水果摊前的叫卖声,
喊来初秋的凉爽。
青桔、雪梨、蜜桃……
我一一尝遍后,
买下一元一瓣的西瓜,
咬出一弯浅浅的月牙,
气煞缺斤少两的摊主。
 
电瓶车、三轮车、自行车等
争先恐后,在回家的路上互相亲吻,
我的11路公交压辗一切呻吟。
租房内,枕头下藏有我的秘方——
诗,它能给我一片梦境!
 
 
▲尊严地生活

当我看到兄弟姐妹
在外饱受屈辱和不平等
我勇敢地站了出来
以诗言说自己,表述他们
让公众知道我们只需要尊重
绝不为面包和金钱而出卖灵魂
我在黎明还未来临之前
勇敢地站了起来
向现实发出低沉而坚定的呐喊
我们为了一份价值尊严而抗争
我们远离了父亲留下的土地
融入城市冰冷的背面
小心翼翼地为生存而打工
在市侩眼里卑微的弱势
一样有着做人的权力
我们的精神超越现实境遇
书写着伟大的生命乐章
我们的声音不断揭示和批判
客观存在的现实问题
在工厂作业间隙中
如实记录自己的苦难历史
但我们从不绝望或失去自信心
我们把肉身寄存在异乡
却在梦里追求形而上的家园
依靠祖辈遗传的勤劳
阳光地生活在都市的阴影
穿着脆弱的外衣
游走在楼宇森森的大街
迷离的梦境在商场遭遇鄙视后
笔尖产下惊天动地的诗歌
我们扼住黑暗的喉咙
维护身份的高度而争论
因为我们需要尊严地生活
 
 
鸭毛房之歌

问候故乡而去的
那弯月牙,
不要怀疑我的身份,
一个彝人身份。
我在鸭毛房写诗,
用诗歌唱生活的黑族工人,
一只独一无二的山鹰。
 
漫天飞舞的鸭毛啊,
请听我讲,请听我讲,
命运遣使我只身一人,
来到东方沿海城市,
发掘先祖的足迹
和一些古老的记忆,
以及开创一片异样的风景。
历经迢迢千里的旅途颠簸,
我失去了高深莫测的法术,
坠入鸭毛堆里,
从此,日日夜夜与绒毛为伴,
把它看做厚厚的积雪,
任它无孔不入,挑逗乡思。
 
时达三年后,
工友们亲切地叫我鸭头,
诗人们为我努力辩解论证,
然后,我就成一个谜——
一首鸭毛房误解之歌。
肉身空壳已长满洁白的雪花,
鸭毛上漂浮的诗歌或青春,
化作一道道白烟,飘往故乡,
唱响历史崭新的一页。
我的诗歌
是打工彝人的声音;
我的声音
是灵魂漂泊的铁证!
 
 
▲农民工与城市的距离

深深浅浅的脚印中哪个是我去年留下的徘徊
童年的村庄苍凉着我归乡的路上
一缕炊烟孤独地站在屋顶
好像是在眺望山下有无回来的亲人
我没有看见重新修葺的篱笆
那一声犬吠
让我感觉我已经不属于这个村庄
乡邻乡亲的笑容如此诡异
我猜不透他们的祝福有何意义
我只是暂时离开土地的农民工
却无法找回曾经的那份依恋
而在城市的绚丽多彩中
我像似刚出闺门的姑娘
羞答答地生活在城市的边缘
我见证了城市的发展与美丽
泪水却把幸福感拉长
农民工的梦想如气泡被风吹远
我努力想象着落
着落的瞬间也是我的死亡
 
 
▲加班,不需理由

忘记了今日是何年何月
每天加班到深夜纯属理所当然
每夜听着海浪拍岸入睡
海风湿润了我的诗行
却未曾亲临海边感受天水一方
我想大海和生活一样灰色
电话里洋溢着彝族年的祝福
掐指一算已有两年没有回家
70岁的父亲佝偻了岁月
独守了两年火塘
热泪夺眶而出跌落在缝纫机台
是悲切,是沧桑,是怜悯
每个缝纫车工都在赶制自己的光阴
机针刺进指头疼痛了人生
“快,加快,再加快”的指令
束缚了我的笔诗写现状
时间在加工掩埋心底的层层苦闷
流失的青春在流水线上缝制乡愁
加班,不需要任何理由
谁为我的健康担忧
每台机器都有保养期
而我却没有正常的休息天
法定节假日在工厂的日历表上失去应用的意义
牛羊可以伴着夜色归圈
我连牲口都不如
但我兢兢业业,无怨无悔
因为我坚信付出总会有收获

 

文章编辑:阿施莲香

   
相关链接
【相关链接】

 

彝学研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