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学研究网

www.yixueyanjiu.com

首页-->民族文学

人性的坚守与反思--浅析散文诗集《女妖》

作者:陈全
发布时间:2009-10-06投稿人:陈全


内容提要:神话尽管不是信史,却映射着历史的影子。一则对神话故事传说的摄取,宗教精神的折射,现实生活中的描摹,传统的坚守,现代的转变,在传统与现代的接轨处赋予崭新意义上的思考和重塑,探求和发现文化的冲突与融和。本文将通过散文诗集《女妖》中的真、善、美浅析一个原生宗教意识支配下的民族的审美意识和精神价值。

关键词:女妖人性反思真善美

〈一〉

一部20世纪90年代初风靡全球、赚尽影迷眼泪、令无数铁汉也为之动容的经典爱情片《人鬼情未了》(Ghost),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画面有着柔和、丰富的品质,这是一个让人愿意相信的神话故事。山姆与未婚妻莫莉搬进了由朋友卡尔帮忙换来的一套漂亮公寓,年轻的银行职员山姆与未婚妻莫莉相爱至深。一天晚上他们看戏归来时,却受到了歹徒的抢劫。在搏斗中山姆中枪身亡,莫莉悲痛欲绝。而山姆变成了一个幽灵。他很快就发现原来是朋友卡尔竟然是导致他死亡的主谋。为了窃取银行里的巨款,他想要获得山姆所掌握的密码。如今他又对莫莉展开了追求。该片集浪漫爱情与冒险冲突于一体,在一段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中探寻阴阳相隔的神秘世界,再现了生死不渝的真情境界。

然而,流传在中国西南地区里的一段人与鬼相爱的神话故事像一颗星星永远悄悄地闪耀在彝族悠久的历史长河里。在毕摩和苏尼的眼前一次次地掠过,在沉溺于爱河里的人们的心里一次次地苏醒。一天,一个部落的彝族贵族首领孜阿威尼库带着猎犬进山寻猎,与兹子尼楂不期而遇,一见钟情,兹子尼楂跟随来到他的部落孜阿威尼库寨子,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一年兹子尼楂是一位花容月貌的美妻,第二年兹子尼楂是一位聪慧能干的贤妻,但到第三年,兹子尼楂开始变了,变得凶恶无情,寨子里开始莫名其妙地连续死人。第四年后阿威尼库生了病。一天他询问兹子尼喋的家世和来历,她如实地告诉了阿威尼库。听后大为阿威尼库恐慌,开始谋计整治兹子尼楂,便佯装病重。兹子尼楂为了给治病,一天,变成一只赤羽的山鹞,瞬息间飞到大海中的小岛上寻回天鹅蛋;变成一只花斑的豺狼,转眼上到高耸的大山,钻入黑熊的胸腔取回熊胆;一天,变成一只水獭,一溜烟儿潜入江底找回鱼心……但均无疗效。一天,阿威尼库说除了武则洛曲(即四川境内的贡嘎山)雪山顶上的白雪能够治好他的病以外,什么也救不了他了。兹子尼楂救夫心切,便决定不论怎样也要去千里以外那关隘重要的雪山采雪。

兹子尼楂出门后,阿威尼库随即请来了寨头的九十九位毕摩(祭司)和寨尾的七十位苏尼(巫师)在家中念经作法。而此时兹子尼楂已历尽千辛万苦,正在雪山归来的途中,因毕摩、苏尼的诅咒,她慢慢变成了一只灰白身褐红尾的山羊,而她为阿威尼库采来的雪还夹在碲缝中,卷在皮毛里,藏在耳孔中,裹在犄角上……即使知道自己性命将绝,也要驾着风从雪山上往回飞。她要把雪送回来,表达她对阿威尼库至死不渝的爱情。而阿威尼库又遣来九十个男青年,用箭射杀精疲力尽的山羊,并将它捆缚起来打入山头的崖洞里。没过多久,兹子尼楂变成的山羊从崖洞里被水冲到河中,落入乌撒君长家的三个牧人在河里布设的接鱼笼里后,被不知情的人们剥皮而食。结果,吃了兹子尼楂变成的山羊而致死的人,又变成了到处害人的鬼,乌撒拉且、维勒吉足、果足吉木、笃比吉萨……等部落支系的彝人都被这些兹子尼楂变成的鬼给害尽了,各部落的毕摩、苏尼都在诅咒兹子尼楂,千咒万诅,都说鬼的来源是兹子尼楂。

〈二〉

女巫链接了地狱与天堂,美女左右了人、神,鬼蜮魍魉。痛彻心扉的爱,带你进入虚幻无常。这则神话故事并因为没有插科打诨的喜剧成分而变得黯淡无光,而却像一位老人给孩子讲故事那般粗犷的故事情节、简洁的语言叙述,好比一阵秋风掠过后让人感觉到冬天的脚步将要逼近,却还沐浴在夏日的阳光里一样没有人回首它吹向何方更没有眺望何处吹来的秋风。而在诗人的笔下流露出的不像从毕摩嘴边涌出的经文的字里行间里惊慌失措的尼次哈莫(妖魔鬼怪)一样四处躲藏,诗人对神话故事传说的摄取,宗教精神的折射,现实生活中的描摹,传统的坚守,现代的转变,在传统与现代的接轨处赋予崭新意义上的思考和重塑,探求和发现文化的冲突与融和。

…………
当我还是一个处子的时候,
我走在通往冥界灵地的道路上。
我没有听错毕摩的指引,我没有走错脚步。
可是,啊,可是——该死的!
我却为什么和她相遇?!而且……而且令人吃惊地与她居然相见如故!兹子尼猹哟,魔王措者殊阿霍的女儿,那美丽绝伦、国色天香的女妖!
当我还是一个处子的时候,
为什么要和她相遇,
而且,居然
相见如故!
——《诗序》

当作者以处子的身份通往冥界的时候,他的灵魂是圣洁的,是没有杂质的,为什么作者选择处子之身进入冥界,或许作者一向认为天真无邪的处子,没有人世间的欺诈与利益取舍,没有贪婪与险恶。这样的身份犹如甜睡在母亲怀中的婴儿,那么的安静又那么的自然;在毕摩的声韵的指引下,这样的身份犹如一只嗜盐的羊羔,乖乖巧巧地循着声韵的气味而去。在通往冥界的路上,作者用到“居然”一词与兹子尼猹相遇,而且“令人吃惊的居然相见如故”,这里的“居然”与“相见如故”,可以说,作者以处子的身份拜见先祖,是有事在身而去拜见先祖的,而不是为了见上女妖才通向冥间的。本以为是拜见先祖的路是最圣洁的路,听从毕摩的指引是正确的听从,不会遇到受人间诅咒万年的女妖,然而,还是和她相遇了,竟然还是相见如故,似久未见面的故人,从这里可以得出一点,即作者身为彝民族中的一分子,虽是被深深的民族文化从小打下烙印,但内心却多了几分对浩瀚的民族传统文化及其人文精神的反思与梳理,并且他对此有独特的思考和重塑,所谓“相见如故”,是他对女妖充满怜悯与尊敬,女妖对爱情的忠贞与对美好感情的向往和她善良的心,令他为之动容,而女妖一直以来对人间美好的向往和憧憬,让她又对天真无邪的孩童充满了怜惜与喜爱,女妖尽管受到人世间千万年的诅咒与误解,但心仍充满着希望与爱,这无论从作者的角度讲,还是从现实中讲,都是我们所不及的。

〈三〉

…………
他们是妖魔。
与世格格不入的妖魔。
噢,我们完全可以这样断定。
虽然有武断,一切的根源却来自我们自身。
——《老树下的瓦板房》

…………
别抹你人性十足的眼泪,别急着哭诉你父亲与兄弟悲惨的命运,别总是落落寡欢总是想到家破人亡了。
……
一点点委屈,
一点点自尊。又算得了什么?!
要知道,真正的树杆落在地上的影子也有被扭曲的时候。
何况是在面对无骨的唇舌,好坏同出一辙的一张张封不住的口。
何况面前的路还长、很长……
挺,也得挺过去!否则,才能真正中了诅咒的圈套。
……
——《女妖罹难》

美丽的姑娘,从今后,
等待她的是什么?
幸福,还是悲伤。
美丽的姑娘,从今后,
等待她的是什么?
欢乐,还是忧郁。
啊,不要以为树叶绿了就是春天,那还要看有没有鸟叫!
啊,美人!美人!
啊,女妖!女妖!
——《彩霞中的山茶花》

作者在《诗序》中以处子的身份进入了冥界的路途中和女妖不期而遇,在他还是人世间真实的生活当中时,就已经对女妖的遭遇有了独特的认知和怜悯。在《老树下的瓦板房》一诗篇当中,世人对女妖及其家族都是始终鄙弃、戒备、甚至攻击,然而作者却对民族的这种狭隘的民族观念有了质疑,尝试着叩问自己,造成悲剧的最终祸首是源于我们的武断。女妖有她的真善美,有她的坚持与忠贞的爱,在墨守陈规的观念里,妖是不配有这些美好的情感的,而人与人之间却长期存在着欺诈、贪婪、虚伪,人们否定攻击女妖,或许不是出于对灵魂的保护,而是出于自身的嫉妒与虚荣吧。

世间的人们容不下妖魔,而在作者的笔下女妖是一位人性十足的女妖,像凡人一样能够为自己家人的悲惨命运会伤感、落泪、沮丧、苦诉的女妖。当女妖的家族被人们射杀,在绝望与凄凉中只剩下女妖自己,人们诅咒她,要让她万劫不复。而作者的诗篇当中,当女妖在生命的线上感到徘徊、绝望、无助的时候,作者以人的温暖呵护一匹野性十足的猛兽似的这样写到:“一点点委屈,一点点自尊。又算得了什么?!”、“挺,也得挺过去!否则,才能真正中了诅咒的圈套。”这样的话语鼓励着女妖,彻底地评击了诅咒们的人性。在他看来,女妖是人性化的,像是一位生活在自己身旁的女子的命运受到遭运一样,鼓励着有情有爱的女妖,支持她美好的希望和憧憬。作者是希望,不管是从个人来说,还是整个民族来说,如果能屏弃所谓的“维护虚假的审美权威”这样的观念,剔除偏见,那么,不管是对女妖这样一个虚化的角色也好,还是在现实当中存在的和女妖遭遇雷同的人或事也好,最终的结局也会不一样吧。

爱情都是美好的,不管是古今还是中外,爱情的美好总让人向往,女妖也不例外,作者是希望虚化世界中的女妖,也能如常人一样,有了爱情有了幸福的结局,然而,他却有不尽的忧虑:“……美丽的姑娘,从今后,等待她的是什么?欢乐,还是忧郁。啊,不要以为树叶绿了就是春天,那还要看有没有鸟叫”。嫁给了人,得到的是诅咒,是背叛,是欺诈,在对女妖出嫁的描述里,有作者的担忧,甚至是隐藏在背后的愤慨。

在整个诗篇的中部,是作者对女妖生活的背景、成长的过程以及到出嫁到受到爱人背叛,受到世人欺诈和诅咒的长篇叙述,有作者的同情和愤慨,更有对民族共性的新的反思,诗篇中部是诗人对女妖的描写与抒情,也是对本民族长期观念的狭隘与偏见进行了梳理和探索,女妖的坎坷,女妖的不幸,也是整个民族人性的悲哀。

〈四〉

…………
当我回到人间,天就亮了天终于亮了,我的心灵也亮了,我终于不再忧伤。
时辰降临,当我还是一个处子。
心中的迷团已经不再重要。
而是在天亮的时候,我对一切充满着热爱,开始了死亡的轮回和诞生的承传。
兹子尼猹,兹子尼猹,尽管人间有着许多的误会和神秘,尽管有一天我也会消失,但还会留下灵魂在这世上四处碰壁着奔走游说:
身为人间的孩子,
多么的幸运啊
而又多么悲哀!
——《诗尾》

与女妖在冥界相遇,这本是一个作者特定的虚幻主义场所,而在现实主义生活中,女妖是不被人们所接受,更不会让她和代表民族新希望的孩童相见,一直以来,女妖也只限于毕摩苏尼的诅咒当中,她所承载的痛苦与悲哀,所受的误解与欺诈,是我们的民族所不齿的。女妖身上有我们所需的真善美,却在民族传承过程中,受到了不公平的亵渎、异化甚至攻击。

作者以人间的孩童的身份与女妖相遇甚至相知,但终究要与女妖分道扬镳,回到现实当中来,犹如做了一场梦,梦里的迷团经不起现实的解答,作者是现实的人,女妖是不属于现实的子民。那么,作为现实的子民不是更应该拥有女妖身上的那种真善美吗?“天亮了…心也亮了……心中的迷团已不重要……对一切充满热爱”,这样的心境,又何尝不是受到了女妖的感染,作为人间的孩子,幸运又悲哀,幸运的是自己也许可以传承女妖身上的真善美,努力让民族有新的思考与热爱,可悲的是,在现实生活中,象对女妖这样的误解、欺诈、险恶乃至恶意攻击,是仍然存在的,并且,我们的族人,对于这样的悲哀,对自己的审视与认知,还存在不可忽视的落后与愚昧,这也是人性悲哀的一面,也是作者深为忧虑所表达的主旨。

从《诗序》到《诗尾》以前后呼应的手法讲述了作者从人间到冥间,又从冥间回到人间的这样一项原始宗教活动过程,在这来与去的冥间路上,作者刻意埋下和布置的与女妖相遇场面是整篇散文诗的新颖之处,同时也是使整篇散文诗线索更清晰的原因。


参考书目:
《人论》(德)恩斯特·卡西尔/著甘阳/译
2003·6西苑出版社
《诗论》朱光潜/著
2004.11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四川大凉山》巴莫姊妹彝学小组
2006.5旅游出版社中国

 

   
相关链接
【相关链接】

 

彝学研究网